桑竞天找安高秋要过那本画册,翻看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是秦浪的手笔,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哄小孩子有一套,反正自己拿小皇帝没什么办法,也给小皇帝上了几次课,可一点进展都没有,担任小皇帝的老师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皇宫。
桑竞天道:“有没有皇上的画作?”
安高秋找出小皇帝的几幅涂鸦给他看。
桑竞天展开一看,真不敢恭维,根本就是毫无章法,鬼画符一般。尽管如此,桑竞天还是昧着良心说了一句:“进展神速,形神兼备。”
安高秋心说这桑竞天也不厚道,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画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还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皇上就是让这帮人给教毁的,反正小皇帝是没人能够教好了,天份摆在那里,朽木不可雕也。
秦浪把小皇帝哄开心了,等小皇帝彻底玩累了,让人带着他去沐浴更衣,回御书房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桑竞天也到了,赶紧向桑竞天行礼:“义父!”
桑竞天微笑道:“还是你有办法,我给陛下上课的时候,他根本不听。”
秦浪道:“如果让我教陛下读书识字,他肯定也不会听。”
桑竞天道:“抽时间去看看你干娘,她每天都念着你们呢。”
秦浪点了点头:“可能要过阵子了,最近我都在忙着天策府遣散的事情。”
“据我所知,太后已经改了主意,决定保留天策府。”
秦浪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昨天白玉宫去天策府的时候得知是给镇妖司腾地方,顿时就火了,因为当初被追捕的事情,白玉宫和镇妖司积怨颇深,只是秦浪并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为她出面。
白玉宫从镇妖司手中夺走天策府的事情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新近朝廷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首当其冲的是朝制改革,丞相李逸风上任之后就马上开始推进改制,可很快就发现朝制改革绝非简单更改一下名字就能够完成,各方关系盘根错节,想要理清哪有那么容易。
再加上李逸风在朝内的威望和影响力都不够,他当然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找了不少的帮手,但是真正有能力的人大都选择拒绝,李逸风意识到在朝内一多半都是吕步摇和桑竞天的势力,还有一部分骑墙派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李逸风在登上相位不久就开始忐忑起来,他意识到这相位并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太后将他放在这个位子上,表面上是对他的信任,可实际上却把他放在了风口浪尖。
李逸风很快又认识到一个现实,朝制改革在他的手上不可能推行成功,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就遇到了数不尽的阻碍,随着改制的进行,很快就会步履维艰,如果他对太后的旨意执行不力,恐怕第一个问罪的人就是他自己。
朝野间关于李逸风的流言也变得越来越多,有说他志大才疏的,又说他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上位的。
短短的半个月,李逸风瘦了许多,因此他对吕步摇也也发佩服起来,吕步摇身居相位二十年,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眼看就是皇上的大婚之期,朝内官员纷纷前往陈府走动,趁着这个机会和陈穷年拉近关系,陈穷年虽然只是刑部尚书,但是谁都清楚,此人早晚要成为大雍政坛的扛鼎人物之一。
李逸风本来也想去陈府祝贺,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这样做会被人视为笑柄,思前想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个困局,放眼大雍,目前唯一能够求助的人也只有太尉何当重了。
何当重对李逸风的来访并不意外,李逸风自从上任之后,虽然对外宣称要尽快完成朝制改革,可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因此也越发赞赏长子的判断,何山阔早就看出李逸风只是一块挡箭牌。
李逸风打着与何当重商量皇上大婚的旗号,何当重暗暗发笑,李逸风还把他自己当成奉常来看呢,现在皇上的大婚由礼部统一筹划,礼部尚书是桑竞天的亲家徐道义。
两人聊了一会儿,何当重也是一只老狐狸,知道李逸风的来意,却偏偏不往朝制改革的方面扯。
李逸风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何大人,您对朝制改革有什么建议?”
何当重微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乃行伍出身,内政方面我是个外行,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李逸风叹了口气道:“朝制改革并非改改名字就行了,真正推行起来困难重重,不瞒何大人,我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彻夜难眠了。”
何当重心中暗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当初太后让你当丞相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拒绝?现在知道骑虎难下了,可惜晚了,太后就是要让你当挡箭牌,让你把所有的火力和不满都吸引过来,然后才轮到正主儿登场。
何当重道:“为了大雍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李相辛苦了。”
李逸风心中暗骂,当真是个老狐狸,我过来又不是听你跟我说这个的,既然这个话题不能直接进行下去,只好另换话题。
李逸风看出何当重对自己的敷衍,再聊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离去。
刚刚离开何府,迎面遇上了何当重的次子何山铭,李逸风让人落轿。
何山铭认出是李逸风,赶紧过来见礼,他和李逸风的儿子李玉亭是拜把兄弟,现在李逸风又是新任丞相,礼数上务必要做到周到。
李逸风觉察到何山铭似乎有话想说,微笑道:“贤侄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何山铭道:“我听说太后有意为长公主选驸马,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李逸风一听就明白了,何山铭是惦记上长公主了,他笑道:“贤侄可是想让我帮忙在太后面前做媒?”
何山铭被他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李逸风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何山铭欣喜非常,慌忙道谢,在这件事上父亲没什么兴趣,大哥居然反对,何山铭也只能求助于李逸风,不过他也有些顾虑,毕竟李逸风的儿子李玉亭也没有娶妻,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想娶长公主的官家子弟不知有多少。
龙熙熙去了赤阳,秦浪这边因为天策府遣散的事情被束之高阁,所以平时也就是每隔一天给小皇帝上课,充分评估小皇帝的智商之后,知道这小子压根不是画画的材料,所以每次去也就是本着哄他高兴。
小皇帝对秦浪这位先生极其喜欢,几乎每次秦浪去都要赏赐礼物,秦浪每次都给他带上一本画册,让他翻阅,至于太后交代的性启蒙教育,秦浪压根就没开展,毕竟小皇帝还是个孩子,不能毒害他,当然更不能坑了陈薇羽。
秦浪抽时间去了趟大报恩寺,打着拜访一禅大师的旗号,其实是想见见他的岳父庆郡王龙世兴。
到了大报恩寺才知道,龙世兴目前在闭关静修,任何人都不见,说穿了就是被软禁起来了,一禅大师这段时间出去讲经,不知何时回来,甚至连空海都跟过去了。
秦浪无功而返,回去的途中经过庆郡王府,看到王府大门紧闭,仍然贴着封条,这才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萧条败落的模样,围着庆郡王府转了一圈选择从后街离开。
秦浪将黑风交给了龙熙熙使用,现在骑着的只不过是一匹普通的白马,不过在雍都城内,马匹也用不着太好的脚力,沿着清晨的长街信马由缰,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刚刚离开庆郡王府的时候觉察到有人在跟着自己。
行到中途,秦浪勒住马缰,淡然道:“朋友,是不是我挡了你的路?”
身后的马蹄声仍然在继续,由远及近,一位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灰衣男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已经发白,头顶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下颌密密麻麻的虬须,脚上蹬着一双沾满黄泥的鹿皮靴,风尘仆仆,应当是长途跋涉而来。
灰衣男子看都没看秦浪,纵马继续向前。
秦浪有些奇怪,目送那男子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重新策马前行。
即将来到街口,看到那名灰衣男子已经掉转了马头,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等着他到来。
秦浪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跟踪,而是直接奔着自己过来的,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秦浪放慢马速不紧不慢地行了过去,在距离对方五丈左右的地方停下,微笑道:“你找我?”
灰衣男子道:“你是秦浪?”
秦浪点了点头。
灰衣男子也不介绍他自己,从马鞍上摘下一柄血迹斑斑的铁剑:“久闻大名,特来讨教!”
秦浪笑了起来:“这位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为何要接受你的挑战?”
“你好像拒绝不了!”
灰衣男子说完已经纵马向秦浪冲来,他的坐骑绝非凡品,瞬间速度飙升,而且一往无前,虽然只是一人一马,进入攻击状态之时,却让人产生了千军万马大军压境的恢弘气势。
秦浪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对手,这种强大的压迫感不仅仅是实力,其中还包含着强大的气势,如同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竟然可以演绎出交响乐团般气势磅礴的效果,这不是杀气,而是战意!这样的对手必然身经百战。
秦浪在对方出击的刹那已经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抽出雁翎刀,催马向对方冲去。
如同两军交战,气势是决胜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秦浪的坐骑是黑风,那么他或许还可以凭借黑风超群的速度转守为攻,但是他现在的坐骑太普通,对方胯下又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秦浪从桑三更那里学到了以攻代守的奥义,可对方也是完全放弃防守的打发,凭借一往无前的气势,坐骑一骑绝尘的速度,牢牢将先机掌控在他的手中。
秦浪虽然明白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但是面对来得如此之快的对手,他已经没办法选择进攻,只能被动防御。
挥刀挡住对方的铁剑。
噹!
一声震耳欲聋的刀剑交错之声,火星四射,血迹斑斑的铁剑在刹那间迸射出雪亮夺目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