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城中慌乱,自从金陵城破之后,各地均有流民冲城的消息传来,加之南方还在打仗,北方听说也已陈兵边境,谁也不知乱世是否就要来了。瓜州原本地少人薄,留在城中的都是消息灵通的商人,这些事情再瞒不住的。如今瓜州面上势力可分五份,一是同知府,王蕴大人手下有数百差役听用,又是瓜州父母官,名正言顺。二是工部分司署,而今分司署做主的乃是主事向鼎,分司署原本是造船而设的,可兵器、守城器械也是造得的,分司署亦有护卫把守,守着这些兵器,稳坐钓鱼台。三是管河通判司,通判司也是有船有人的,只是底层人手多是招募而来,这些人多是单打独斗的光棍儿,年轻气盛,从外乡到瓜州讨生活,很多都加入了漕帮,由冯瘦虎所辖。这就是第四了,漕帮人员复杂,穿了官皮的管河通判司名下所属有后路,自然傲慢些,剩下的都是船上水手,码头苦力,博一个人多势众。最后就是留在城中的商人了,他们如今虎落平阳,有些甚至身边只有三五随从,可名下产业颇多,能量巨大,一旦出了瓜州就是天高任鸟飞,就是同知王蕴也不敢过分为难。”
势力由强到若一一排序,商人是被排在最末尾,薛逊听明白了。
“听你说来,形势还在控制之中,城中还算安稳,那挂在码头上的人头是怎么回事儿?”薛逊最担心的就是对方态度强硬,且铁板一块。
“那是扬州小盐商的船,原本与茜香国勾结贩卖私盐,现在一开战,顺藤摸瓜就查到他家了,狗急跳墙连夜乘船逃走,到了瓜州同知府和通判司奉命拿人,最后孤注一掷去撞封锁线才是现在的模样。从那时起,瓜州的封锁线才拉起来,几位大人想必也是尝了甜头,以“岁末年终易生乱,交战之事多细作”为名,继续拦着商人不让动作。”
“你的意思是封锁江面的人,为的是银子?”薛逊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少有不爱财之人,瓜州虽是重镇,每年来往的银子,上交的赋税成千上万,可守着银子的人都是大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又有三方衙门相互监督平衡,谁都不敢伸手。往日还有通政司暗中查验,享受到的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人可不会放过。”斐与笑了,薛家百年积累,本就是赫赫有名的皇商,家资富饶,主子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比一般官宦人家更金贵,自然不会懂这些红眼病人的嫉妒。
“他们可就一心一意想捞钱,往日摩擦都化解了?”
“主子目光如炬,自然不是。同知王蕴大人颇为仁善爱民,对瓜州事务十分上心,人人都说是个难得的好官,一心想着报效朝廷,对搂钱倒不热衷。”也就是说王蕴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根本瞧不上这些小钱,若有比钱更动他的,比如说仕途升迁,那就能谈判了。
“工部分司署的向鼎主事和管河通判司的肖欢大人志趣相投,此次封锁江面的主意就是他们二人牵头的。”言下之意这两人十分在意钱财,千里当官就是来搂银子的,这倒方便,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冯瘦虎颇有江湖意气,主子身边有马大家相比清楚,江湖人豪爽粗狂,自有特征。被截留在城中的商人都是一般豪商,家资富饶,后台不硬,而今消息滞后,若有贵人书信,大人们应该会放人的。”斐与阴阳怪气得重读“大人们”三字,相比往日没少受这些官僚剥削,十分瞧不惯他们。
“还有……”斐与刚想说什么,外面便响起的清脆的梆子声,船上也安排了人巡逻打更,远远传来报时声,寅时已到。
“主子,时辰不早了,属下要赶在辰时之前回瓜州城,此时该出发了。”斐与听到时辰吓得跳起来,他都没听到刚刚报丑时的声音,想必是说的太入迷了。
“你还能耽搁多久?若是时间便宜,把城中商人的名号写给我,还有三方衙门主事人的姓名也给我一份才好。”薛逊问道。
“最多还能停四分之一个时辰,属下不善书写……”他要走水路,就没在身上待纸张一类的东西,容易泡水。
“无妨,你口述,我叫人来写。”薛逊扬声叫了一直等着的大丫头蔚蓝进来,蔚蓝和他两个人听薛逊说,一人记一条,分工合作,运笔如飞,很快就把薛逊想要的信息记录下来了。
“情势紧急,今日就不留你用饭了,来日必补上庆功宴。”薛逊麻溜写完,顾不得手腕酸痛,赶紧和斐与告别。
斐与也着急,他潜伏于瓜州城废了很多心血,若是等天亮回去很容易被抓住的,一听薛逊有让他走的一声,麻溜到:“属下告退!”
斐与急冲冲往外走,船上防守严密,即便他是自己人也得经过几道手续查验,薛逊站在甲板上看着他远走,对着船舱阴影处点头,卷碧缓缓而出,微微福身大:“主子,竹青已经先出发了,必定能跟上斐与,不会被他发现。”
斐与十分着急,又是在薛家的船上,十分安全,心理上就很放松,加之夜色掩映,根本没有发现竹青缀在他身后,一路跟着他奔行、入水、上岸、进城。
薛逊望着深沉的夜色点头道:“嗯,辛苦了,现在真可以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