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必忧心,少年易专情,王爷还年轻呢,最是倔强不过,娘娘越拦着,王爷反劲儿越大呢。”舒妃的心腹刘嬷嬷端了热茶上来,劝慰道。
“到底是没个能把那孽障拢回来的人。”舒妃叹息一声,吩咐道:“留意着继室的人选吧。”
“王府还有两位侧妃照应着,一时倒也无妨。”刘嬷嬷宽慰道。
“什么无妨,没有正妃,往来交际让个妾来吗?”舒妃最重嫡庶不过,可惜自己做了天子妃嫔,这一声妾,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罢了,罢了,你先留意着,等出了一年妻孝再说。”舒妃揉着眉头,苦笑道:“我还不知道那孽障,得了这机会,恨不得天天和徐子旭厮混在一起。你瞧瞧他府里,就一正二侧三个女人,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日子过得跟和尚差不多。”
舒妃心疼儿子,和别的皇子一正四侧八庶妃,侍妾通房无数的情况比起来,恭郡王是过得清心寡欲的,可别忘了还有徐子旭啊,说实在的,依着恭郡王和徐子旭的情义,如今能有四个儿子在世,刘嬷嬷都觉得恭郡王“能力”卓绝了。
舒妃在教训儿子,皇帝也在教训外甥:“你母亲递了信过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你玩儿够了就收收心,好生成家立业,也不枉你母亲为你担忧。”
“舅舅,怎么又说这个,我早说了不想成亲。”徐子旭在天子面前惯是洒脱自在的,仿若真把一国之君当了亲娘舅。
“还是不收心。”皇帝叹息一声,若是旁人一句圣命不可违自然就解决了,可惜这是自己的亲外甥,长公主妹妹都管不到,自己又何苦讨人嫌,再说,徐子旭也不是个恭顺人物,到时候闹得玉碎不全,反倒落了埋怨。
皇帝下不定决心狠管,自然就只能由得他们了。
“舅舅,您成天操心天下大事都忙不过来,就别为我这个混小子费心了,您呐,只等着我们做小辈的孝敬就是。”徐子旭看皇帝舅舅语气回软,连忙打蛇随上棍撒娇弄痴起来。
“嫌朕啰嗦了?”皇帝笑骂,“你当朕愿意讨你的嫌,你不成亲生子,日后爵位如何承袭?”
皇帝也是一片真心为外甥,按制,长公主之子是有个一等将军爵位的,可徐驸马身上的侯爵就只能看驸马的意思了。难道以后要让徐氏庶出子压在有皇室血脉的嫡子身上吗?按理说,有徐子旭这个公主所出的嫡子在,任何人都夺不走他该得的,可是徐子旭当初和家里大闹了一场,被关在祠堂思过,一把火烧了祠堂才跑出来,这种不敬祖宗的逆子,若不是沾了皇家血脉,徐驸马直接就把人除族了。皇帝好心让徐子旭成亲生子当做赔罪悔过,老人家嘛,见着了孙子,儿子犯再大的错也都包容了,再加上他这个做皇帝舅舅,还愁徐家家主的位置和爵位吗?世袭罔替的侯爵可不是大白菜,就是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赐给自家外甥啊!
徐子旭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反抗封建包办婚姻,天性中自有向往自由和爱情的种子”的人物,又岂会为了一个爵位低头?
……………………
晕过去的周煄结结实实休息了一晚上,药什么的他是不喝的,他自己明白,不过是饿狠了,累狠了,给他一碗红烧肉就能补回来,可惜在孝期。
天色将明,周煄叹息一声,想着当前混乱的局势,无力极了。
周煄和双生弟弟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这辈子有幸依旧是一母同胞,按理说有个“书中世界”做参考,日子应该过得轻巧才是,可惜不仅他和这个世界的主剧情不沾边,而且还不幸和这个世界的主角站在了对立面。
炮灰逆袭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或躲避主角光环、或抢夺主角机缘、或分享主角荣光,炮灰逆袭也有模式,周煄之前也是按照模式来攻略的,可惜剧情和他的生活隔得太远,拿错了攻略指南。
这个世界原本绿jj作者笔下的纯爱世界,有着宫廷侯爵、朝堂争斗、沙场狼烟、纯美爱情等等一系列时髦元素,而主角就是他的生父恭郡王和舅舅徐子旭。而作为恶毒女配的儿子,他的出身就带着原罪,不为生父所喜,虽不知最后结局如何,想来也好不了。
周煄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作者当初写的时候自己思维混乱,在“夫夫携手打江山”和“归隐桃园乐悠悠”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涉及敏感情节被迫坑了。在书中世界,作者就是天道,还好作者没把接下来的剧情写完……
如今剧情正式拉开帷幕,恶毒女配一号的死亡,让主角们成熟成长起来,越来越接近日后那个“威严而睿智”和“真性情又不失善良聪慧”的主角。
原著半本书都在讲真心爱人如何受到阻扰,又如何突破世俗的障碍,到达真爱的彼岸,周煄这个恶毒女配的儿子,不过出场了一个名字,真是拿着原剧情都不知该如何攻略。
“主子,您醒了。”在外间值夜的柳嬷嬷听到声响,连忙端了一壶温热的羊奶过来,服侍周煄喝下。
“怎是嬷嬷?”周煄顺口问道,作为奶娘,柳嬷嬷可不会抢丫头们的活计,跑来值夜。
柳嬷嬷并不答这个问题,只道:“王爷从宫中回来,赐了许多补品给主子,还有舒妃娘娘的所赐呢,嬷嬷让灶上炖了雪蛤燕窝粥来,主子多少用些。”
周煄舔了舔嘴巴上沾的羊奶,小声道:“吃不下。”
看着小主子从白胖可人饿成现在这般面色青黄,柳嬷嬷悲从中来,若是王妃还在……若是王妃还在……“主子,您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呢!”
“娘若在天有灵,怎不降一个雷下来劈死那对贱人……”
“主子!”柳嬷嬷吓得赶紧捂住周煄的嘴,这也是能说的吗?
“放心,屋里就我和嬷嬷两人,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是娘留下的,不会有背主之人。”周煄信心满满道。
柳嬷嬷满脸苦色,怎么不会有?如今王妃去世嫡系一脉失势,下人本就人心惶惶,别说什么掌了卖身契就掌控了下人的鬼话,若是另投他主,不仅能活命更能富贵,谁又不愿意呢?他们葳蕤院如今,可没有那个能力压制住沸腾的人心。
“那也不可说,以子议父,大忌。”那些阴私柳嬷嬷不愿告诉小主子,让他移了心性,只说些大道理就是。
“他可有把我当儿子,为了姘头能杀妻杀子的人,我有什么好指望的?”周煄满心怨愤,不若寻常人家父慈子孝就罢了,连冷漠相待都做不到吗?
“主子,谁和您说娘娘是王爷……娘娘是疾病而去的。”柳嬷嬷吓得冷汗连连,她做奴婢的是伤心王爷对王妃和小主子的绝情,可更不希望的是这等流言传出去,伤了恭王府的声望。一家子都指着恭王爷过活,怎敢伤害自己的衣食父母?
“嬷嬷何必瞒我,我知道娘是自戕的。”周煄眼中满是泪水,“前些天还好好的,还好好的,自从他来葳蕤院歇了一晚上,没过几天娘就疾病而去了,当我是傻子吗?难道世人都眼瞎了!”
“主子!”柳嬷嬷是在不放心在这房中谈论此等大事,亲自去门外窗边看了看,又扯下了床幔子,小声道:“娘娘确实是自戕的,您别怨她,娘娘这些年,日子过得苦啊!王爷一年在葳蕤院歇不了两回,若不是娘娘手腕高明,府里的两个侧妃都要翻天!这些年府中只有三个女人,外人只道王妃善妒,也不瞧瞧真善妒的是何人?可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宣扬出去,伤了王爷不说,就是娘娘也只能得个无用不堪的名声。那位可是嫡出长公主之子,瞧不见陛下待他比王爷们还厚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们逼死了娘!”
“主子,那是您的父亲啊!您也别怪他,这事儿是娘娘想差了,娘娘是嫡妻,又有您在,外边那些人如何及得上?等几年新鲜劲过了,王爷肯定回心转意。哪家嫡妻不是这么过的,那些无子正妻不也活得潇洒……”说起这事儿,即便是作为心腹的柳嬷嬷也不赞成王妃把心思放在争夺王爷的宠爱上,正室嫡妻何必自降身份和个外室都算不上的男人争风吃醋。身前能和王爷并肩而立的只有妻子,百年后能同穴而眠的还是妻子,何必呢?
周煄还是愤愤不平,只觉柳嬷嬷不理解,他娘要的不是身份地位,求的是爱情。
柳嬷嬷打断周煄喋喋不休的抱怨,语带哭腔道:“主子,要紧的是您怎么办啊!”
周煄猛抬头,震惊得看着柳嬷嬷,什么叫怎么办?看着柳嬷嬷眼眶含泪,心里才慢慢反应过来,是那个意思吗?
柳嬷嬷看周煄意思到了如今艰难的处境,狠心点头道:“主子,如今葳蕤院百十口人的生死荣辱皆系于您一人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
周煄如遭雷击,是啊,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按照书中所写,他这个恶毒女配一号的儿子应该很快就淹没在后院之中,好像是重病而亡?或者是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心思抱怨,周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嬷嬷,您知道父王继室人选吗?”
“这……娘娘还未入土为安,皇家规矩中,少说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柳嬷嬷看周煄神情严肃,以为他担心继母上门处境艰难,再道:“就是从现在相看,也不至于这么快出结果,您放心,不管谁进门都不敢亏待您。咱们徐氏也不是吃素的,不会看着您受苦的。”
徐氏自然不是吃素的,按照书中所载,继室可不仍旧出自山东徐氏,他母亲是二房的嫡长女,即将入门的是三方的嫡长女,而长公主下嫁于长房族长,徐子旭这个徐氏原本的继承人一心扑在他父王身上,整个徐氏嫡枝都和恭王府有联系,豪族徐氏彻底绑上了恭郡王府的战车。
“我听说祖母为父王择了徐家三房的女儿,嬷嬷……”
“太好了!老奴就说舒妃娘娘不会亏待您的!新人进门,即是姨母,又是嫡母,才能照顾好您。怪不得娘娘给徐氏递信了,肯定是托人照顾您呢!”柳嬷嬷愁苦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点笑容。
周煄原想问问这桩婚事有没有破坏的可能性,看柳嬷嬷这般兴高采烈的,这话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周煄在心中嘲讽,很好,娘死了,爹不亲,现在连外家都靠不住了,果然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周煄此时万分想念那个一生下来就和他分开的双胞胎弟弟,也许只有他才能理解自己了。
周煄不想和刘嬷嬷解释新人入门后他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和柳嬷嬷根深蒂固的同宗同族相互扶持观念相比,周煄更相信利益动人心。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要紧的是自己以后如何活下去,至少柳嬷嬷这句说是没错的。
“嬷嬷,把雪蛤燕窝粥端上来吧,过会儿还要去为娘亲守灵呢!”周煄叹息一声。
“主子想通了就好。”柳嬷嬷掀帘子出去,葳蕤院瞬间活泛起来,上百号人为伺候周煄做着精心准备。
哭灵是非常考验身体素质的大事,头七一过,二公子周炽和四公子周熔就被放倒了,连小五这个襁褓婴儿都病了,乳母喝着药汁子,通过哺乳来治病,可见小儿脆弱。
整个灵堂上只剩下周煄了。周煄的身体也不好,可有什么办法,棺材里躺着的是他的生母,即便蜡黄着脸,周煄也坚持把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全程陪同,深刻展现了“孝子”一词的含义。
停灵四十九天之后,恭王妃就要入葬了,各家摆出规格相应的路祭,更派了心腹到墓前观礼。等到王妃入土为安,披麻戴孝的周煄痛哭出声,当着众位观礼宾客的面,道:“父王!母妃音容笑貌犹在,怎么就去了!”
恭郡王愣了愣,这可不像平日子梗着脖子的犟种。
“你母妃去了,你且安心……”恭郡王也不介意演一出父慈子孝。
“父王!儿愿在母妃墓前结庐守孝三年,请父王允准!”幼童声音尖利,高喊一声,哀乐声都盖不住,在场人都听见了。
“结庐守孝辛苦,你母妃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哀毁。”结庐守孝的规矩已经很久没有人守了,除了邀名的文人,谁玩这一套?恭郡王也不想给王妃这个殊荣,更不想太出风头,让人以为自己唆使周煄扬名。
“父王说的是,母妃不愿见儿子伤心,可儿子更不愿母妃墓前无人照料……”
“自有守灵人!”恭郡王喝道,复又察觉自己语气太过严厉,温声补了句:“且起来吧~”
“父王,让儿子在西山寺守孝吧!父王心疼儿子不愿让儿结庐,可母妃……还请父王成全儿子一片孝心!”周煄磕头再拜,匍匐于地,等候恭郡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