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倒头死去的时候,还没想明白,明明那人手里拿的是梳子,怎么忽然变成小刀了?
将领一死,脑袋被容楚一脚踢了出来,其后五越夜袭军队惊慌四散,大败。
这是传奇,也不知真假,有时候同僚私下讨论,都觉得是不是夸张了,哪有人能在那时候还镇定成那样的。
容楚那事真假他不知道,但最起码他现在可算见着一个了。
听说晋国公对这位突然崛起的女将十分倾心,如今看来,很有道理。
四面押送的士兵们也不做声,并没有人催促太史阑或呼喝她——所有热血男儿都佩服英雄,执行任务是一回事,给予尊重又是一回事。
太史阑还在那“一路游山一路欣赏”,辛书如不禁有些感慨,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万物皆恶,唯有人间最美。”太史阑淡淡道。
“你怎么此刻还有心情欣赏风景?”
“越是危急时刻,越当有宁静闲适心境,危机不会因为你慌张而减少,却有可能因为你镇定而平复。”
辛书如不说话了。
他忽然又想到容楚。
很多年前,那个南齐名将,曾立马五越深雪前,向对面万旗招展的大军,淡淡道:“色厉内荏者崩,唯钢铁心性,万物不破。”
多么相似的一句话。
难道这就是名将风采?
想到“色厉内荏”这个词,他忽然想到了他家少帅,随即赶紧将这大逆不道的念头给从脑海里抹去。
只是忽然起了淡淡畏惧和萧瑟,像看见万千繁华从眼前过,却知道转瞬要崩塌。
太史阑忽然“哎哟”一声,扶住了崖壁。
“怎么了?”他问。
“绊到石子。”她答。
“你扶住这根棍子。”他递给她一根棍子,她放下手,接了。仰起脸,“还要往上?”
“你不必费心思。”辛书如答,“这路号称九拐,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太史阑不说什么,跟着他继续向上走。
没有人注意到,她刚才扶过的崖壁,不知何时,镂刻下一个深深的指印,指尖微翘,方向朝上。
在之后的路途上,因为道路崎岖,太史阑眼睛不方便,她又趔趄好几次,或蹲或伏,跌得很有些狼狈,跌到辛书如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在趁机丢下信物指示他人,然而却没看见什么花啊簪子啊被丢下来——事实上太史阑身上没有任何多余饰物,想丢也没法丢。
走了大半个时辰,又坐过一次吊篮,吊篮感觉很大,底下有水声淙淙,往上的路程很远,似乎是座峭壁,太史阑嗅见青苔的涩气。
她在进入篮子的时候,听见一声细微的拉动声,像是什么绳子或者藤蹭在了山壁上,随即似乎脚下有低低的“叮”一声,篮子往上吊的时候,太史阑紧紧攀着篮子边,忽然想到了笑傲江湖的黑木崖。
不过篮子吊上去,并没有到达“康氏黑木崖”总部,似乎又有一段向下的路,然后,她闻见水声淙淙,感觉到四面黑暗,忽然天地开阔,日光明亮,鼻尖似有云端拂过,然后,她的蒙眼布被突然解开。
太史阑在感觉到光线大亮的那刻,立即闭上了眼睛,此刻蒙眼布被解,她也没睁开,直到眼睛适应那样的光线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
脚下所站的,是一座石桥,说是石桥也不准确,原先这里应该是连接两处断崖的一处石台,之后经过了整修,两侧铺上石板加宽,两边也加上栏杆,现在成了通往对面的石桥。
对面,是华贵精致的山庄门楼,门楼内绿草如茵,美人无数,康王正在一个紫色的大伞下,一个紫衣美人的怀里吃紫色葡萄,此刻,正抬头,有点挑衅地向她看来。
他虽然在微笑,眼神里却有浅浅失望——他这处山庄地形奇特,利用了云台山独特的“水洞开云”景致,过一个深黑水洞之后便是云台,光芒万丈,虹霓自生,但也因为从极黑到极亮,很多来客不适应这样的光线转换,往往看见山庄的那一刻会泪流满面,所以康王这处山庄虽然叫“流云山庄”,但很多人私下称呼“流泪山庄”。
可是今天,康王存心想看一个人流泪,想看她被蒙了太久的眼睛被瞬间刺伤,却没能如愿。
那个女子,看过来的眼神,还是那么清亮平静,犀利如针,那种老娘天下第一,你等都是宵小的气势,让他这玉堂金马的当朝亲王,都觉得压抑。
“早,康王殿下。”太史阑好像散步遇见一般,点点头。
“现在是午后了。”康王皱眉,不欣赏她的冷幽默。
“原来走了一个时辰带半刻钟么?”太史阑立即道,抬头看看天色,“嗯,这里的日头特别亮,是因为云台开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