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彦舟赤裸着上身跳进冰冷的巴河中,端着木盆将雪亮的河水不住地朝头上倒去。剃光的头皮熠熠生辉,系在脑后的几条小辫已经打散,散乱地贴在身上。
春雨菲菲,天色空朦,已经涨水的巴河轰隆流淌,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
这个曾经的大宋京东西路兵马钤辖身高体壮,肌肉堆积在胸腹和胳膊上,如同一块块岩石。他国字脸形,有着北地男人特有的豪迈之气。只不过,他面上的一条长长的被火烧灼过的伤疤和三角小眼给他平添了一种狰狞和狡诈的感觉。
这也使得他看起来满面阴沉。
“丝!”初春的河水非常冷,孔彦舟口中不住抽着冷气,咧开的嘴中尽是焦黄色的残缺不齐的牙齿:“真冷!”
终于,孔彦舟再忍不住跃上岸来,接过一个十五六岁的文弱少年递过来的丝刮瓤,仿佛是发泄似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在身上搓着。
和脸上一样,孔彦舟浑身上下都是刀枪留下的伤痕,在和瓜瓤的摩擦中发出沙沙声响。
转眼,他一身就变得通红。
这是他进入蕲、黄地区的第十五天。
好好的一个北方人,从河北到山东,然后再到淮北、淮西,现在又到了蕲州,他快被一场接一场大大逃亡弄疯了。事情是这样,当年女真入侵之后,作为河北豪强的他自然在北方呆不下去了。只得带着手下逃去开封,投入宗泽的东京留守司。
大约是他早年在太行山为盗,生性凶狠又懂得带兵,积功为京东西路兵马钤辖,也算是宋朝高级军官了。对于宗爷爷的人品和手段,孔彦舟是非常佩服的。在他手下,也将身上的山贼豪强的桀骜不逊乖乖收起来,实心用命。
可惜,好人命不长,宗汝霖在任上不过两年就撒手人寰,换上残暴无能的杜充。
这厮好权术,喜杀人,就把主意打到投入留守司各路义军首领的头上,欲夺了爷爷们的军权。
直娘贼,真当俺们是好惹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那么,就反他娘好了。
……
于是,孔彦舟就和王善、张用、曹成他们联击溃了杜充的部队,并占了开封城。
东京在靖康年被女真人打过两次,康王赵构登基之后又来过一次,早已经被杀成一片白地。孔彦舟等人反了之后,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光靠河南一地已经养活不了这十几万叛军。
接下来,诸路判军立即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开封呆不住,河北已经全境沦陷,自然也去不了。想了想,孔彦舟索性就带着部队去山东。他一路遂率所部,劫杀居民,烧庐舍,掠财物,到也能勉强维持这支军队不散。他早年本就是做山贼的,干起这种事情自是得心应手。
可老这么抢下去也不是办法,抢光一地换一地,山东虽大,总归有吃光吃尽的一日,孔彦舟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占一块地盘休养生息。
可惜女真人不给他一个机会,就在去年秋末,兀术和完颜昌两路大军南下追击赵构。
孔彦州被女真人打得灰头土脸,一路狼狈逃窜,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逃到蕲州。这个时候,金国西路军已经过了长江,而兀术的东路军则从丹徒沿大运河去杭州。他们的战略重点在东南,在赵九身上,蕲、黄地区终于安稳了。
若是占了这两州之地,以此为依托,席卷整个江汉,别说养活手下这区区三万人马,就算是十万也不在话下。
这十来天的进军非常顺利,蕲、黄本为王慎所有,可这支军队人马少,又穷得厉害,地方上各县的驻军也稀稀拉拉的百余人,还都是乡勇。孔彦舟的轻易地就占领了整个蕲州,前锋还拿下了占尽地利的麻城。
他本打算全军渡过巴河,以麻城为大本营,顺势而下直扑王慎行辕所在的黄冈。
可惜这一场春雨莫名其妙地落下来,往日这条只没过人膝盖的巴河暴涨,大军开拔去麻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只得到到天气放晴,河水退去再说。
这个时候,一个恶劣的消息传来——麻城的守军被王慎给打回来了。
事情是这样,占领麻城的孔彦舟前锋部队有一千来人,也算是军中的精锐。即便麻城的城墙再破,只要征召百姓上城防守,就算泗州全军去攻,也未必打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