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这袖子里的阵图,张用突然想起宗泽赐给自己阵图的那夜。
那是在宗爷爷去世前三月,当时,他的身子骨已经非常不好了,每天的事务多得数之不尽,可每顿却只能吃一小碗饭。食少事繁,岂能久矣。
那一次,张用刚击退了一股女真的军队,阵斩三十余人,自己一方则牺牲两百多人,可谓惨胜。就连他,也是浑身带伤。
不过,宗泽却非常高兴,在听了他的汇报之后,留他吃饭,就将这张阵图和战法悉数教授。最后感慨地说:“张用将军知道老夫为什么要将这阵图交给你吗,真说起冲锋陷阵,尽得士心,你比不上李成李伯用;说起排兵布阵,灵机决断,你比不上曹成;至于威望,更是比不上王善。打起阵来,你也极为保守,可是你有一个优点,乃是至淳之人,为人良善。这阵战之法,却是正适合你的禀性。只要学成了,领导大军,结成厚阵,能破你军阵者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下去之后好生研习,将来也好为国出力,休要叫老夫失望。”
“汝霖公,末将辜负你了,实在是……杜充那老贼欺人太甚了。”想起宗泽那双满是期许的眼睛,想其去世那一日不甘的神情,和对于恢复失地的渴望,张用心中就好象被打扎了一样,痛不可忍。
是的,汝霖公不但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老师,他心目中的长者,他的父亲。
正伤感中,下面传来轰隆的声响,张用意识到自己的肢势不雅,忙站起来回头看去。
只见一条瘦竹竿似的人影正沿着木梯朝上爬来,不是李宏又是谁?
这个李宏手长脚长,只几个起落就上了土垒。
张用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关切地问:“李宏将军的病可好些了,不在帐中歇息跑这里来寻我所为何事?”
“败兵之将,幸赖盟主大哥收留,这才使得李某没有变成丧家之犬。愚弟不过是那日淋了雨,受了风寒而已。我等武人风里来雨里去,伤风发热也是常事,吃上几剂药就好了。”李宏拱了拱手,感激道:“听说泗州军王贼有攻打我军大寨的迹象,愚弟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是啊,那天他输得实在太惨,上万人马,竟尽数被王慎吃光抹尽,自己毫无还之力。只等骑了马不要命地一路狂奔。靠着一身武艺,总算杀出一条血路。
不过,手下的部队也丢了个精光。
在德安府的这八路所谓的义军首领都是东京留守司昔日的同僚,反出开封之后大家都结为同盟,推实力最强的张用为首,彼此以兄弟相称。
可李宏心中知道,所谓的兄弟也就是说说罢了。有利可图的时候,大家你争我夺。一旦你落了势,保不准别人想要落井下石来夺你部卒和地盘。现在投到别人那里,说不定死得更快。
顿时觉得这天下茫茫之大,却是无处安身。
好在这个时候张用派了人马过来接他到三龙河。
张用不但没有对他不利,反温言安抚,这让他心中感激:这世界上还有有义气大哥一说的。
此刻,他的目光禁不住落到张用身上。
只见,这不过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说起话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面上带着开朗的笑容,眉宇中有种燕赵男儿特有的爽气。
也只有这样人物才能成为一众义军的盟主,也只有他才能叫大伙儿心服。
张用一把抓住李宏的手,真诚地说:“什么弟不弟的,李大哥年长于我,叫一声兄弟就是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过是输了一阵而已,天塌不下来。大哥身子无恙就好,我也放心了。此番泗州军来势汹汹,看王道思的架势是要彻底拿下整个德安,将咱们都赶到北方去。这个姓名王的,行军打仗倒颇有些门道,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面上微微带着苦笑:“这几日的鏖战,不知不觉中,我军竟有些束手束脚的迹象。李大哥你也不用担心,王道思这一年来威风八面,但我张用却是不惧。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住着,等到打退王慎,依旧将孝感交还给你养兵。有钱粮有地盘,还怕招不来兵?对了,当初若不是你部内讧,也不至于在孝感吃了泗州军的大亏。到时候,某这个盟主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接着,他又热情地说:“李大哥的武艺乃是一流,军情紧急,我这里正缺人,前军就交给你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