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建炎四年最后一场暴雨,只下了片刻就停下来。
到了第二日清晨,气温骤然下降,又有霏霏小雨落下。
这场秋雨竟是如此缠绵。
在鼎州的李成大捉杀使行辕里,各军的将领已在大厅堂里商议了半天。
最后,李成满面笑容道:“好了今天的军议就到这里,接到置制使李相公的手令之后,某已经写信给了王道思,请他出兵来湖南助战。再这段日子里,各军暂时守住各出关碍、要道,务必要将摩尼妖人们困在各处水洼湖泊中,使其不能得到任何补充。待到我与泗州合力,再彻底解决湖南匪患,大家都散了吧!”
“是,天王。”众将应了一声,同时起身告辞。这几个月里,他们被钟相弄得很是头疼,军士疲惫,确实需要休整。听说王慎要来,大家心中都是欢喜。
“兰若你等一等。”
“义父有什么吩咐。”这次军议,陈兰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面上也看不出表情。
待到众将,退下,李成才叹息一声:“兰若,你和道思的事情为父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一年戎马倥偬,我等沙场厮杀汉转战千里,有今天没明天,未来的事情却谈不上。但是,一个女子,总归是要有个归宿的。这事也是为父不对,当初就应该亲自出面留下王慎的。就算留不下,也该问问你是否愿意跟他一起走。”
“只是,当初女真大军压境,时局艰危,为父也缺你这样的骁将,内心中未免有些不舍。兰若,你不会怪我吧?”
陈兰若咬牙道:“义父待我恩重,如何能离你而去?只愿一辈子在你身边,为你冲锋陷阵,至于其他的事情,却不放在心上。”
“你啊你啊,说的都是糊涂话儿。”李成叹息一声:“兰若,为父听说那王慎身边虽不却女子,可一直没有成亲,这说明他心中还是有你的。这次他若来,你又愿意,为父说不得要旧事重提。等到剿灭了钟相,你就随他回黄州吧,某不能因为舍不得你这么一员大将而使得你们一家不得团圆。”
“义父,女儿这辈子是不会离开你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再劝。”陈兰若摇了摇头。
“哎,何必呢,何必呢,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到陈兰若离去,李成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王还真要请王慎来湖南助战啊,王慎这小子在下看得明白。此人狼子野心,所谓的礼义廉耻在他心中中轻的跟鸿毛一般。为了前程,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主家投到杜充门下。在黄州的时候,视朝廷大员如无物,安陆、鄂州说占就占了。这次他这么爽快答应来鼎州,出工出力,对于他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好处,鬼知道心中存着什么念头,说不好有觊觎鼎州之心。别忘记了,姓王的是杜充的门人,而天王现在和杜充却是有解不开的深仇的。如此算来,天王和王慎是敌非友。因此,天王请他助战,在下觉得却是大大地失策。”
一个声音在李成身后响起,来的正是他的谋主陶子思。
他一双眼睛落到远处的陈兰若那窈窕的背影上,久久不肯收回。
李成笑了笑:“是敌非友吗?我和王道思交情不浅,没错,他是个精明人。但某以为,王慎也算是个血性男儿,某相信他。”
看到陶子思一脸的不满,李成面色一整,道:“况且,此事乃是置制使李相公的军令,他总制荆湖兵马,说起来我等也归他节制。既有将令下来,如何敢不遵。听说李横李相公自去黄州之后,已然被我那王慎小友架空。哈哈,这个王道思能够在半年之内击溃张用、曹成,斩下孔彦舟和李宏的脑袋,好生了得。果然是少年英雄,不服不行啊!他在朝中又有杜束这座大靠山,未来的前程将不可限量。”
“真说起来,某还真有点羡慕他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占全了。不像我等,这一年来在大江以来辗转千里,兵越打越少,力量越来越弱。好不容易到了鼎、辰两州之地,想要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这两处却被钟相一众妖人祸害成千里赤地,再无法养兵。眼前的形势真叫人憋气,哈哈,这次我们那小友王慎若来,倒想看看他在战场上的英姿。”
李成这话说得虽然含糊,但陶子思却是听明白了,精神猛地一振:“天王,咱们这一年来之所以屡遭朝廷各路领军将帅排挤,现在甚至被打发到鼎州这种贫瘠边远之地,说到底还是朝中没人。有好处,却没有人想着我等,一旦有苦差事了,却叫咱们出力。是的,张德远张相公权倾朝野,深得人望,可咱们毕竟和他们没有丝毫的情分。如今,张相公又远在陕西,照应不到我等。李横李相公空手来荆楚,正是用人之际,看他信中的意思对天王你是青眼有加。李相公虽然品级不高,但若是平定荆楚,日后必得朝廷重用。咱们若是投入他的门下,也应该有个好的前程。”
“这湖南是没办法呆下去了,咱们在这里多勾留一日,力量就多减弱一分,不妨趁这个机会索性领军去江汉求活。”说到这里,陶子思面上全是凶光。
“子思,你说得这就是混帐话了。”李成哼了一声:“江汉是王慎小友的底盘,我过去成什么话?此事不可再提。日后我军何去何从,还得等到剿灭了钟相妖人再说。我想,只要我等为李相公立下大功,他肯定会给我等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