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红面虎、龙腾将军樊云彤正在枳都山(雨台山)上。
还在瞫梦龙一行出发去大溪河白虎头山之前,红面虎樊云彤想到数年没有回过家了,特别是母亲去逝之后,还没有去拜祭过,十分惭愧,于是与同样来自枳都的虎贲武士楚畏(驰无畏)相约,一起回故乡枳都看一看。
夫人巴永秋听说樊云彤要回枳都,特别提醒他要到枳都山去,见一见鄂桂花,并希望二人能够重续旧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对已故的樊母也是一个交待。
樊云彤好几年没有回过枳都,此次回枳,主要目的是祭拜自己的母亲,准确说是养母,当然也一并祭拜了父亲樊轸、兄长樊进及樊氏其他先人的在天之灵。
接下来,樊云彤特地去祭拜了前中将军巴秀和在最近一次巴峒战事期间才病逝的老大夫蔓芝,以谢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
然后,樊云彤独自一人,心情忐忑地步行上了枳都山。
沿途之上,看到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不太爱怀旧的红面虎,一时之间,往事历历在目,也感到十分惆怅。
更让他惆怅的,鄂桂花见到自己,并没有他希望的那般惊喜,而是受到鄂桂花冷嘲热讽式的特殊接待,被戏弄得巴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地里去,想说的话,一句整的,也没有说得出来。
从上午到下午,樊云彤在山上呆了两个多时辰,鄂桂花全程陪了他两个多时辰,差不多一起漫步了整个枳都山的精华部分。每一处特殊的景点,甚至每一颗特殊的树木,两人都要停下来,观察一番,讨论与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说一通废话。
樊云彤发现,每到鄂桂花快要被高兴的往事“冲昏头脑”的时候,她又似乎回到了不高兴的事情上,樊云彤想说的话,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其间,鄂桂花主仆还特地用亲手劳动的成果(她们种养植的粮食、蔬菜、水果、家禽等)招待了樊云彤。
直到这时,樊云彤才有机会向鄂桂花谢了救命之恩,并直接表达了自己以前有眼无珠的后悔心情。
可是,樊云彤感觉,鄂桂花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表情相当平静,请他不用多说。
他感觉鄂桂花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富娇之气,就像修为极高的仙人,冷眼看着人世间发生的悲欢离合,自己的内心却静如止水。
同时,樊云彤发现,比以前稍瘦了一些的鄂桂花,肌肤白嫩如前,清新脱俗,没有自己见面之前想到的那种面色的憔悴和眼神中的怨恨,似乎比以前更加动人了。
下午未时末,樊云彤向鄂桂花辞行,因为当晚,自己的弟弟樊举和前石城军营的将领郑戎安排有一个小型的宴会,也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十五六个发小聚会。
鄂桂花送樊云彤数里,直到进出枳都山的唯一通道走马岭。
临别时,鄂桂花沉沉道:“你看下面,滚滚大江,淘走了多少巴国英雄。天下大乱,国难当头,你是巴国第一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唯有战场!若神灵不佑,当你战死之时,便是我来陪你之日!”
樊云彤闻此言,明白自己虽然直到此时仍然没有机会说出口,她已经完全清楚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中陡然而升,十分感动,拜谢道:“承蒙不弃,没齿难忘!有你此言,红面虎再无憾也!不过,真到了那时,你大可不必做傻事。”
“哈哈哈!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真正是俗语说的:狗改不了吃屎。你放心,鄂桂花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不会再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要死要活的!”
樊云彤正沉醉在旧爱复燃的良好情绪中,没有想到鄂桂花言语陡然一转,又被戏弄了,暗想她已经放下自己了,惭愧得紧,将离开虎安山时,夫人巴永秋千叮万嘱要对鄂桂花说出重修旧好、最好一起回虎安山草原的话,终于最后一次吐到喉咙管,再一次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别了鄂桂花,樊云彤心中五味俱全,缓缓步行,回到枳都,樊举、郑戎等人已经备好酒肉,等了多时。
当晚酒宴上,樊云彤、楚畏(驰无畏)是主客,自然要喝更多的酒。
这次回家,无论是食宿,还是祭祖活动等所有安排,樊云彤发现,从小就受自己讨厌和打压的弟弟樊举,才过了几年,特别是在大哥樊进战死之后,已经承担起了家族的重任,对自己回家,也是真心实意的欢迎;今晚酒席上,樊云彤又发现,樊举似乎渐渐成为了枳都青年才俊中的领军式人物。
要是以前,樊云彤心中一定会不爽,甚至火冒三丈,可是今晚,他感到十分欣慰,与樊举连续喝酒,回忆往事,但谢绝了樊举给自己提出的留在枳都的建议。
按樊云彤以前的张扬习性,回到家乡,一定会呼朋唤友,大吃大喝,弄得整个枳都都知道他红面虎回来了。可这一次,他相当低调,发现曾经儿时的朋友,不少已经战死了;有的成婚了,老婆孩子热被窝;有的,则没有了消息。
樊云彤是一员不折不扣的武将,或者说武夫,但自小在将军府中长大,耳濡目染,有其军事理想,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政治理想,可他越来越明白,离开巴国的政治次中心(旧都枳)几年之后,自己已经远离了巴国最高层的特别关注。
他少年时的梦想,是凭借自己的武功(现在明白还必须借父亲樊轸的影响),有朝一日担任都城江州虎贲军的统领,成为巴国最强军事力量的首席将领,后来希望至少在枳都任重要军职,领数千、甚至上万的武士,在大战场上冲锋陷阵。现在他知道,这个梦已经破灭。
除了回家探望了庶母、弟弟樊举等家人,樊云彤仅仅拜访了郑戎等极少数朋友,礼节性拜访了八公子巴远安、大夫郑桓等少数要人,婉言拒绝了巴远安希望他留在枳都为将的美意,便与同样有些失落的楚畏,惜别亲人故友,一起回到了第二故乡虎安山草原。
这两个有名的巴国武士,似乎突然之间发现,时过境迁,曾经在意的,现在不在意了;曾经不在意的,现在在意了;曾经主动、或者不得已放弃的,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已经不再属于喧哗、复杂的巴国旧都,而是完完全全属于了风光独特、人际关系相对简单的虎安山,属于了崇山峻岭的丹涪水下游地区,只有回到虎安山草原的怀抱,才真正有了回到家里的感觉。
(第十一卷完。请看下一卷《武舞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