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
“这完全是打靶啊!”
站在潖江北岸的一道胸墙后,叶枫举着望远镜说道。
在他身旁沿着这道刚刚堆起来没多久的胸墙,无数明军士兵将自己的步枪放在胸墙顶,然后怡然自得地重复着装弹射击的过程,因为不需要太高的射速,他们甚至不再连纸壳一起塞进枪膛,而是按照正规标准进行装弹,虽然射速略有下降,但好在这依然足够了,因为他们的对手正在五十丈宽的江面上奋力划桨。
这是从南边撤回的清军绿营。
之前他们一路气势如虹地都快逼近花县了,结果突然从山区杀出来的明军击碎了他们的美梦,十几万大军原形毕露又开始了一泻千里的溃败。
但这时候想溃败也不容易了。
此前就隐藏在佛冈一带山区的明军两个步兵旅,乘船沿潖江顺流而下迅速清理了潖江北岸少数清军,并且至关重要的江口构筑了防御阵地,把江口变成了一座钢铁堡垒……
当然,这只是形容词。
实际上明军就在潖江边简单堆起了一道胸墙而已。
但这道胸墙就足够。
因为清远被明军占领,不得不从飞霞山东麓沿源潭河北上的清军,必须打开江口才能北撤,无论他们走水路还是走北江沿岸栈道亦或者向东走大庙峡栈道去佛冈,再走山路向北去英德,都必须得先打开江口。潖江口这座小镇锁死北上的水陆所有通道,可怜清军为了能逃出生天,只能用他们不多的小船甚至还有大量木筏,在这里玩强渡,而那些站在胸墙后面的明军则舒舒服服玩打靶,在两个旅的枪炮攒射下,清军的死尸塞满了江面,在血红色的江水中缓缓流入北江然后继续顺流而下。
“这是一江血水向西流啊!”
叶枫感慨地说。
这时候天空中一声炸雷。
他抬起头一滴雨点落下,很快就变成了夏季的倾盆大雨。
原本还在提供掩护的清军大炮瞬间哑了。
但此刻在潖江南岸指挥的广州将军伊里布却露出一脸的惊喜……
“下雨了,天佑大清,发匪的枪炮不能用了!”
他亢奋地尖叫着。
他前面正在溃败回来的绿营士兵们,纷纷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伊里布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很显然这一招不管用了。
之前他还能骗骗那些不知道情况的绿营,但很显然这时候再想骗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对岸的枪声也没见停下,倒是清军自己原本还能勉强提供掩护的大炮,在大雨中全都哑了。刚刚到达河面中间的清军又一片混乱地纷纷往回划,而在他们后面的河岸胸墙上,那些明军士兵在雨中不断重复着装弹开火的动作,悠闲地瞄准河面甚至瞄准南岸的那些混乱中的清军继续打靶,而那些清军则互相拥挤践踏往南跑,就连炮兵都纷纷抛弃了他们的大炮。
话说明军步枪的射程可一点不比劈山炮差,就是清军的炮手也是经常被子弹击中的。
混乱中伊里布迅速开始脱衣服。
他身旁戈什哈很有眼力地递上一套绿营的号坎,这位广州将军也顾不上避讳了,在身旁拥挤而过的那些溃兵鄙夷的目光中,匆忙地换上了一件绿营士兵的衣服,他的那些亲兵也同样换上了绿营的衣服,然后护着主子挤进了溃兵中。
伊里布还不无唏嘘地回头看了一眼北岸那道横亘的火线,在头顶炮弹的呼啸中赶紧回过头向南而逃。
这时候做什么都没用了。
十一万大军被挤压在这片狭小的区域里,一边是北江三里宽江面,一边是横亘百里的群山,背后是已经可以听见炮声的追兵,前面是一道攻不破的防线,这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逃脱性命,至于这以后的事情……
那个先保住命再说吧!
伊里布一脸落寞地跟着溃兵向前走着,很快大雨和泥泞就把他变得和那些溃兵没有区别了,甚至遇上的几个将领都没认出他,而这时候整个清军完全崩溃,那些将领和八旗士兵一片混乱地涌向两旁山林,那些绿营和团练则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俘后是什么结果,虽然各种消息都说明军俘虏绿营后会释放遣散,但他们的将领可是说这些发匪都吃人的,而这些绿营和团练也不是本地的,绝大多数和本地人语言都不通也很难交流,但要说他们还会抵抗这已经不可能了。
伊里布就这样混在绿营溃兵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然后……
“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一脸愕然地看着前面源潭河的河面,在那河面上一面红色的龙抱日月旗正在不断接近,而那旗帜插在一艘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船上,这船很小也就比个桌子大点,没有帆而且也没有桨,却在河面快速向前,在船上一个人露出半身,此人浑身金甲,头戴金盔连整个脸都被金色面甲罩着……
伊里布突然腿一软。
就在同时那船一调头直冲河岸,紧接着露出红色的船身,伊里布这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就像锅盖一样扣在一个更大的红色船身上,而这个锅盖上还有一个很小的炮口,就像抬枪的枪口。然后更加让他愕然的一幕发生了,这艘怪船居然直接开上了河岸,在怪船两旁各有一条铁的像皮带一样的东西,不断转动着碾碎下面的泥土,发出怪异的卡啦声向着这边直冲而来。
那些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绿营士兵被吓得尖叫着纷纷躲避,那怪船的前端一个盖子掀开,里面露出一个穿明军制服的身影,此人随后拿出一个喇叭状的东西放在嘴边……
“大明神皇驾到,尔等还不速速接驾!”
他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些绿营溃兵茫然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