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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同版本的初夜权传闻,杨昊也有所耳闻,在他看来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以何种民俗、宗教、特权作为说辞,这种事都是卑鄙不堪的,至少缺少对人的起码尊重。然而百里不同俗,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有时会有天壤之别。
对于乌苏固人来说,向契丹火者奉献初夜权如同缴纳其他赋税一样,是必须承担的一项义务,虽然不受用却也不痛苦。六十年前契丹人的铁骑征服了乌苏固,从此他们只能生活在契丹人的阴影中,默默地承受着契丹人强加给他们的一切。
这里的成年男女都曾经受过此事,当反抗无效时,他们只能皱眉饮下这杯苦酒,把苦难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努力去接受它,这或许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杨昊心情复杂地看着穆珑,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惊慌无助地倾听着噶山老爹、乞篾列和小弥意大娘之间的谈话。穆露固的手牵着穆珑的手,面色凝重却不痛苦。谈笑间,三人定下了一切,小弥意大娘把穆珑从穆露固手里抢到自己手里,母女俩低声私语了一阵,穆珑哭泣起来。小弥意大娘把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也落下了一行泪。
乞篾列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噶山老爹似乎也觉得这对母女有些罗嗦,于是很不客气地咳嗽了一声,小弥意大娘赶紧擦了擦眼泪,郑重地把穆珑交到了噶山老爹的手里,噶山老爹交代了几句后,把她交给了契丹火者。
乞篾列的寝帐早已备好,现在是他享受自己特权的时候。所有人都目光沉闷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女孩子不能把自己纯洁的第一次献给所爱的人,这将是怎样的一种遗憾?强权可以压服一切,颠倒是非,却不能永久泯灭人们内心对真善美的追寻。既然是人,此心相同。
虽然近在咫尺,乞篾列仍得意地上了马,噶山老爹和穆露固合力把穆珑抬上了马,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契丹人的税务官搂着别人的新娘得意洋洋地走了。
杨昊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纠结。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能容忍穆珑走后,穆露固继续和他的伙伴喝酒,小弥意大娘仍然在热情地招待来宾,来宾们的脸上重新绽出了笑容,仍旧是弦歌乐舞,气氛依然融融洽洽。
杨昊却已意兴阑珊,他提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回到寝帐,进门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挂在木柱上的横刀,马奶酒虽然酒精度低,但喝的太多也能醉人。杨昊突然丢开手杖抓住了横刀,他试图按动绷簧把刀抽出来,却感到手脚异常的无力,突然一阵冷风被背后袭来,一条健硕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身后,只挨了一拳,杨昊便失去了知觉。
二日早上,杨昊清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四周异常的安静。头还昏沉沉的有些难受,杨昊坐起身晃动了一下脖子,突然间,他一跃而起——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杨昊惊奇地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并非自己日常居住的寝帐,这里的摆设全都是新的。
不好!我怎么进了穆珑的新房?杨昊发现寝帐中的木柱用鲜艳的红玄蓝三色丝绸缠裹,丝绸在这里是异常珍贵的物品,只有在新人结婚时才用到。
坐床上放着崭新的被褥,墙上挂着新制作的弓箭,没错,这里确实是穆珑的新房。
杨昊定了定神,昨晚发生的那一幕若隐若现在眼前,自己是醉酒后被人从背后打昏的,等醒来就到了这里,这若不是恶作剧,就很可能是个阴谋。自己还是个病人,又是个外人,谁会跟自己玩这种恶作剧呢?杨昊心里骤然一冷:自己或许已经堕入了某个人设下的阴谋?
他加紧几步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往外看。部落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噶山老爹家门前的空地上,那里是部落召开大会和举行庆祝活动的广场,不过此刻却刀枪森森一派紧张。部落里的男女老少站在广场中央,四周则布满了契丹士卒。
广场一角的土台上停放着一具尸体,尸体前跪着一排人,有男有女,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人。
自己昏迷后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需要逃走吗?杨昊不停地在问自己,旋即他否定了这个念头,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广场上,唯独留下了自己,可见契丹人此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贸然往外逃,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逃走,似乎并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杨昊决定换一个地方,这里离广场太近,决定算不上一个安全的藏身地。
杨昊溜进了广场一角的草料棚,棚顶被狂风掀开一角,牧草被雪水浸潮,已经荒弃很久没人用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安全的地方。透过破败的木栅门往外看,广场上的一切尽在眼底,甚至大声说话也能听得见。
天呐,竟然是他!杨昊正面看到那具尸体的脸时,蓦然吃了一惊,死者竟是乞篾列,契丹的税务官,乌苏固的太上皇。他是因何而死?暴病而亡还是遭人暗杀?
杨昊倾向于相信后者,理由有二:一,若是暴病而亡,契丹人没有必要杀气腾腾,如临大敌;二,杨昊本能地相信乞篾列是穆露固杀的,是个男人谁能忍受妻子的初夜献给别人这样的侮辱。
但杨昊很快就否定了穆露固是凶手的想法,乌苏固人被压迫了六十年,他们已经接受了契丹人强加给他们的一切,外人看来不合理甚至残酷的规则,他们则已习以为常。土生土长的穆露固又岂能例外?既然这已不能成为仇恨的理由,那他何来杀人的动机?
不是穆露固,那又会是谁?就在杨昊等待答案的时候,乞篾列的副手,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契丹人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他劈手抓起了跪在乞篾列尸体前的穆珑,然后左右开弓,扇了她几个耳光,最后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契丹武士冲上去将穆珑按住,强迫她向山羊胡子下跪,穆珑倔强地挺直腰杆,她嘴角流着血,目光里却透着一股不屈。山羊胡子开始数落穆珑的罪状,他每说一句,就由身边的通译翻译成乌苏固语说给广场上的人听。
“你们这群卑劣的贱种人,谁杀害了乞篾列大人,他就自己站出来,否则,他们都要为乞篾列大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