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拎着酒壶,手舞足蹈地说道:“那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把她给夺回来。你若有心,兄弟愿助你一臂之力。拼着这西宁侯不做了,也帮你把她抢回来!哈哈……”
吴成龙寒着脸饮完杯中酒,说:“你醉了,自己保重吧。”丢下烂醉如泥的杨昊不管,连夜离开了大营。
……
转眼已是开成五年的正月,雨雪飞飞,绥州城里的三万大军只剩最后一支了,文世茂站在北城城头,最后望了眼白雪飘飞的北国山河,感慨地说:“北国风光,一直如斯,可惜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幕宾应古流宽慰他:“老先生何必如此伤感呢。”
文世茂道:“我有什么伤感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嘛。我只是偶发一些感慨罢了。”
这时,亲军校尉孔捷来报:“城西来了一支人马,送来了这封书信。”
应古流接信在手转呈给文世茂,却问孔捷:“来了多少人?什么装束?”
孔捷道:“约二十人,像是契丹人。”
文世茂道:“不必猜了,是杨昊,他是来臊老夫的。”
应古流道:“无礼之甚,让他吃个闭门羹。”
文世茂拍着信纸笑道:“不见不行啊,你看他说的,我若不见他,他就不让我走呢。”
孔捷怒道:“这厮真是无礼之甚!”
文世茂喝道:“放肆!他现在是检校礼部尚书,西北兵马元帅,总统四镇节度使,西宁侯,当朝大员,岂可胡言!”
应古流笑问:“那咱们就去会会这位西宁侯?”
文世茂点头允道:“慕臣你去安排。”
杨昊是在绥州城外的草亭里见到的文世茂,四名健卒抬着老将,左侧是幕宾应古流,右手是护军孔捷,身后还立着一位威武挺拔的将军。
杨昊心里暗笑:老东西果然奸猾,为了避免参拜我这个西北兵马元帅,竟装起病来了。果然,文世茂见了杨昊就假装要起身参拜。
杨昊忙上前扶住,眼中含笑道:“没想到老将军竟是如此儒雅的一个人,我以为杀人如麻的文老将军应该是尊黑铁金刚呢。”
文世茂道:“老夫也没想到杨帅会这么年轻,倒像是老夫的孙儿啊。”
杨昊道:“如今这世道拳头硬的是祖宗,软脚的螃蟹才是孙子。”
文世茂道:“那咱们俩谁是硬拳头,谁是软脚蟹啊?”
杨昊道:“年轻气壮拳头硬,年老气衰软脚蟹嘛。”
文世茂道:“胡扯,年纪老的才是祖宗,毛没长齐只配做孙子。”
……
应古流听二人斗嘴,把嘴直撇,暗道:“这两位也算是当世豪杰了,怎么一见面就跟痞子骂街似的,如此的粗鄙不堪,这成何体统嘛。”
于是忙插话道:“眼看这雪越来越大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学生在前面的小庙略备热酒一壶,二位还是庙里说话吧。”
文世茂说:“甚好,两个兵痞在这能争出什么名堂,咱们还是学和尚清静清静吧。”
杨昊驳斥道:“兵未必就是痞子,和尚也未必都清静,我看天下的和尚多是六根不净。”
眼看俩人又要拌嘴,应古流赶忙前面引路,领着二人进了路边的一间古庙,那庙早已毁于兵火,只剩大殿未倒,不过也四面透风了。
应古流和孔捷扶着文世茂行入庙中落座,杨昊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老将军说。”
应古流眨着眼,孔捷黑着脸。俱都不语。
文世茂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一面斟酒,一面问道:“你邀老夫,究竟有何话说?”
杨昊道:“还老将一样东西,索一样东西。”
说着话,他递给文世茂一封书信,书信是王福林的。
文世茂认得王福林的笔记,惊愕地问道:“他还活着?”
杨昊道:“国之栋梁,岂敢摧折。可惜那一万锐卒现在是一个不剩了。”
文世茂的眼眶有些濡湿,他收了书信,端起酒碗道:“老夫谢谢你。”
杨昊说:“你不必谢我,要放回他们回去,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文世茂道:“你不必说了,这东西来日一定奉上。”
庙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十步之外已经看不见人影。应古流搓着手,哈着气跟身边像雕塑一样肃立的孔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瑞雪兆丰,看着架势,关中今年又是个丰年。”
“这儿雪大,关中至今一片雪也没下,怕是这里遭白灾,关中遭旱灾。”孔捷答道,声音又冷又硬。应古流叹了口气,摘下耳朵帽,使劲地搓了搓耳朵,跟孔捷说:“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天黑前就赶不到驿站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催催大帅。”
孔捷皱着眉头望望天色,默默地点了点头,正要动身,却见文世茂已经拄着拐杖,送杨昊到门口了,孔捷和应古流连忙上前搀扶住文世茂。
杨昊正向文世茂拱手告辞呢:“山高路远,泥深水滑,老将军多多提防,别摔了跟头。”
文世茂道:“杨帅也要防备着今冬雪大明春缺粮,小心别饿死了。”
目送着杨昊一行上马离去,应古流道:“这厮当真不愧为长安城的无赖出身,真是……辱尽斯文,满口喷粪。我呸,我呸!呸,呸,呸!”
文世茂说:“小人得志罢了,让他猖狂几天吧,希望上天收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