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外婆他们家的甘薯都收完了么?今年收了多少甘薯?”
“恩,收完了,一共两百石左右,你外婆打算卖一百五十石,剩下的留来自格儿吃!”
云舒皱眉道:“爹,外面粮食涨价厉害,甘薯和谷子都涨了不少,咱们按一百文一石收外婆家的甘薯。不会亏了外婆吧?”
“这个不用担心,你娘跟你外婆商量好了,你外婆家没谷子,咱们正好用谷子换甘薯!这样大家谁也不亏谁!以前那谷子一般三百文到六百文一石,甘薯五十文左右一石,你外婆说她就用那一百五十石甘薯换咱们十五石谷子。
如此只要省着点儿,你外婆一家靠那甘薯和谷子过个一两年没问题!”
云舒想了想。如此甚好,现在银钱一天比一天不值钱,粮食一天比一天价值高。外婆家两百石甘薯,卖出去就算能卖一两百文一石,那些钱却未必能买回一二十石谷子!光靠甘薯是过不了日子的,何况那东西极易腐烂。不磨成粉根本支撑不了几个月!
老爹叹道:“唉!现在外面的谷子已经涨到二十文一斤了,这才一个月不到,云舒啊,幸好咱们当初谷子买得早,要不现在……唉!”
云舒微微笑笑,她也万分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要回来跟娘商量了再办,说不定现在还买不回来了!云舒站起来道:“爹。你今天还去拉甘薯不?娘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你娘担心你外婆的身体,打算留在那里多住几天,甘薯今天不拉了,你娘说咱们院子没活水,甘薯拉回来不好洗。还不如在你外婆家附近那条大河洗好了再运来,也省得咱们把院子折腾得湿淋淋的!”
云舒点头道:“这个倒是。不过爹啊,我觉得咱们还是尽早把甘薯拉回来的好。万一路上出点儿什么事儿……”
“不会不会,这条路的人我都认熟了,能出什么事儿?”
“爹!现在粮食那么贵,你一大车一大车的甘薯往回拉,万一人家起了歹心怎么办?你听我的没错!
这样吧,爹,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外婆家,咱们去李家大院请几个信得过的人做短工,女的帮忙洗甘薯,男的跟您一起装车、押送、卸车,咱们就用谷子和甘薯做工钱,肯定能找到好多人!”
“这个…没必要吧?”
“为防万一,有必要的!爹,就这么办吧!”
在云舒的多番说服下,老爹总算采纳了她的意见。于是第二日,云舒先跟小蝶交代一番,让她收好院门,让二『毛』也留在家里,别去学堂了,自己跟着老爹出门。
他们还没出小巷,就感觉气氛有些紧张了。以往悠闲的坐在院门口互相喊话说笑的大娘大婶们今天却一个不见,每路过一个院门,就感觉背后几道偷窥的视线跟来,她一回头,便听啪啪啪的关门关窗声!
云舒不禁抱着胳膊抖了一下,这感觉真不好!出了巷子,原本热闹的大街上稀稀拉拉的人们护紧怀里的东西行『色』匆匆,同时互相警惕的打量着周围,尽量与别人保持足够远的安全距离!路边的店铺关了一半,伙计和掌柜有气无力的蹲在门口挖鼻孔!
唯有一种铺子生气最火爆,那就是卖粮食的铺子,这些铺子个个门口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以往最多是些排队买东西的『妇』人,现在却变成了拼命往里挤、大声吆喝着的壮年汉子!里面时常夹杂着痛呼声、咒骂声。
云舒看得额头直冒冷汗,她对老爹道:“爹啊,今年谷子并未欠收,就算官府征调粮食,乡下每家每户应该都有些余粮啊!这米粮铺子怎么会挤成这样?”
“唉,现在那北方起战事之事已经传开,乡下有米粮的人家都不敢再卖粮食,全都把粮食藏了起来。这城里的铺子没了进货来源,每天只卖以前的存货,且限量十石,要不是官府压着,可能他们一石都不想卖,大家买不着都着急,结果就成这样了!
唉,好好的日子,打什么仗啊!”
看这场景,云舒心里也不好受,他们一路行来,每个米铺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经过小姨那条街时,小姨家铺子还开着。里面却基本没人,连伙计都有气无力的打瞌睡,云舒父女没见熟悉之人便没有打招呼;而方氏的铺子干脆关了门。
到了北大街二姨那铺子,原本四扇门合并而成的铺子门只开了两扇,那门口摆了两个蒸笼,二姨站在蒸笼后东张西望,也没见她招呼客人。
云舒走过去称呼一声,二姨立刻笑眯眯的跟二人打招呼。双方寒暄几句。云舒凑过去小声问:“二姨,你的那个买了吗?”
云舒指指那锅米粥,二姨笑眯眯的点头,云舒盯着她:“二姨,你什么时候买的?价格多少?太贵了当心不好卖!”
二姨亲昵的戳戳云舒额头:“你二姨是那么蠢的人吗?嘿嘿,我自有妙计,买时才十文一斤。看,现在已经翻了一倍了,二姨没骗你吧?”
云舒干笑两声,想了想道:“二姨,现在外面的米粮店都快断货了,你那东西可要存好啰。可别被坏人知道了?”
“呵呵,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唉,云舒,三妹夫,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这外面人心惶惶的,你们还是少出门的好!”
老爹大声笑道:“没事儿,就城里这些人疑神疑鬼,乡下跟以前一样。安宁得很!”
老爹一说完,周围立刻『射』来各种奇怪的视线,停顿片刻,又各自散去。这倒是把二姨吓了一跳,云舒看她退后一步想关门的样子。抽抽嘴角,赶紧跟二姨道别两句。便拉着老爹快步离开。
父女二人一路出了北城门,城门口依然停着一排牛车。依然有人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可人们表情严肃、行『色』匆匆,感觉那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仔细看会发现牛车数量也比以前少了一些!
老爹顺着那一排牛车找了一圈,最后找到那最熟悉的牛大胡子,直接跳上他的牛车道:“牛大哥,帮我去岳安镇拉点儿货吧!”
“哦,水老弟啊!好嘞!你赶时间不?不赶时间我再等两个客人!”
云舒凑到牛大胡子耳边嘀咕两句,他立刻两眼冒光:“真的?”
云舒点头道:“牛大伯,可得保密啰,要不咱们以后再也不找你拉货了!”
“哎,好嘞,我老牛最识时务,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哈哈哈,小丫头,坐好了,咱们走啰!”牛大胡子一甩鞭子,那老牛便慢摇摇的从牛车队伍里走出来,走上通往岳安镇的大道。
老爹扶着把手坐下,小声问云舒:“云舒,你方才跟牛大哥说什么了?”
云舒四下看看,凑过去道:“我跟他说,我们要拉十几车甘薯进城,只要他帮咱们拉完了,路上不出岔子还能保密的话,咱们就以一石谷子、一石甘薯做报酬!”
这一石谷子一石甘薯现在可是稀罕物,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牛大胡子自然高兴。虽然这报酬开得高了点儿,不过为了安全,这是值得的!
去岳安镇的路跟以往一样,时而平顺时而颠簸,两边的景『色』相差无几,村里的人们看上去也很平静,该做什么做什么,并没有城里那种紧张惶恐的气氛。
只是经过自家村子时,云舒转头看向自家老屋方向,那里的院子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大堆泥石堆积而成的如坟墓一般的土堆,后山垮塌的那一大片依然在阳光下反着白光,看着异常刺眼!
每次看到那里云舒的心就酸酸的,眼睛有点儿痛,就像什么东西在里面扎一般,老爹也轻叹一声,不忍心的转开头去。
牛车再往下走一点儿,云舒还沉浸在难过中,忽听旁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抬头去看,见身着粉红棉布裙的云秋正站在河边,她娘蹲在旁边洗衣服。
云舒让牛大胡子停下,跳下车去,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番。今天的云秋衣着朴素,没打胭脂没擦水粉也没有首饰,就像变回了以前那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
云秋看看那辆牛车,嘴角轻蔑的翘起,语气讽刺道:“云舒,你们家那么大院子,还坐这种破烂牛车?也不怕脏了你的衣服?”
云舒一愣,原本以为她变回以前那乖巧可爱的同伴样儿,没想到依然这么刻薄!云舒冷笑一声:“你住的院子不是更大吗?还需要亲自来河边洗衣服?”
云秋闻言反『射』『性』的将自己因搓『揉』衣服弄得通红的纤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脸上涨得通红,咬紧嘴唇狠狠的瞪着云舒,好像自己跟她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般!
“云秋,干什么了?快洗衣服!哎呀,这不是云舒吗?还有二哥啊,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蹲在水边的李芳站起来,热情的给云舒和水志诚打招呼,顺手还往云秋背上拍了一巴掌,让她回去洗衣服!
云秋气哼哼的斜云舒一眼,然后转身蹲下去,捡起方才没洗完的衣服用力搓『揉』。云舒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得罪她了,不帮忙自己就是罪人了吗?不过人家既然摆出这幅态度,自己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云舒笑眯眯的跟李芳寒暄几句后爬上牛车,等牛车走出老远,云舒回头,还能看见已经爬上大道、面对自己方向而立的云秋的纤纤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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