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矮桌上放着一叠衣裳。他膝上搁着针线篮,一双手很稳地穿针引线,专心致志地将鞣熟了的羊皮缝进亵裤里。
穆澜拿了张竹凳坐在他面前,撑着下巴望着他笑。
杜之仙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喜滋滋地将裤子拿出来给穆澜看:“这条是练骑射时穿的。皮子缝在内侧,免得磨伤了腿。犯了事就穿那条屁股上缝了牛皮的。这条是读书用的。跪着读书是常事。冬天地上凉,膝上缝了羊皮防潮。有的先生有恶癖,专查学生是否用了护膝。摸着最多像厚的土布,绝对查不出来。”
“针脚这么细,除非剪开来查。师父的手艺巧夺天工!”穆澜心里悲伤,嘴里不吝赞赏,只盼着能哄着老头儿多开心几天。
老头醒来后,每天就给她做各种衣裳护具。做完内甲做衣裳裤子。看得穆澜伤伤心心躲在厨房哭了几回,大大方方撒谎说烧火煮饭被烟熏红了眼。老头儿也不揭穿。
一整天就这样消磨过去。直到他倦极睡着。哑叔才将他抱回房中休息。
这段时间林家几乎隔天就会送来大批药材。林大老爷身体渐渐好转,已能下地。据说补回了二十斤肉。对杜之仙感激涕零,毫不吝啬银钱,遣人四处搜罗药材。百年参还了三支,上十年份的参装了一箩筐。
药材收了。林家请来的各路名医都被杜之仙谢拒了。医者不自治,他与众不同,提笔给自己开方,硬是将精气神给养了回来。穆澜当时以为老头儿再磨叽活个几年没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刚进八月,杜之仙的病情陡转直下。
“药没用了,何必再吃?”
惹来穆澜大怒:“你不吃怎么知道没用了?”
穆澜强行灌了他几次药,反而把老头儿折腾得吐晕过去。他也不朝穆澜发脾气,无奈的看着她。穆澜就知道再得支千年老参都没办法给老头儿续命了。
“行李都给你备好了。过了八月十五,你必须走。不然赶不及秋季开学。”
我走了,谁给你当孝子摔盆送终?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国子监几千监生学子,既然知道典籍厅管辖的御书楼中有古怪,她混进去就行了。穆澜满不在乎地说道:“等了十年,不急这半年。大不了我等到明年春闱后再入学。”
不过是舍不下他而己。杜之仙轻叹。
后院湖边那株丹桂开花那天正是八月十五。杜之仙已动弹不得。哑叔抱了他躺在平台上。他就一直伸着脖子远远望着。不肯去到树下,仿佛隔着池塘瞧着多了几分朦胧美似的。
穆澜站在后院门口瞧着,实在不忍心告诉他,面具师傅来过,又走了。
衣袖被扯了扯,穆澜回头,看到须发全白的哑叔红着眼睛。他示意穆澜跟他走,穆澜觉得今天哑叔的举动特别奇怪。从林家医治林大老爷回来后,哑叔的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老头儿。这样将老头儿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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