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守也并不介意做挡箭牌,随着时间推移,从章经略与忞山先生言谈举止中,越发了解他们,好感也越多,一下就融入了他们。
章经略是明智的,今天属于私人会面,他把身份地位,巧妙的以棋局这个桥梁,做个淡化,放下身段,用真性情待人,公私分明。
棋局上很较真的忞山先生,从昨夜抱月楼人们的只言片语中,高守也大概了解到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还知道,忞山先生对破阵子,有过极佳评价。
他看似个古怪的老头子,对于输棋,有点儿不甘,也对自己的赢棋方式,不是很认同,但这皆是真性情,不造作的表现。
两位老人,都值得尊敬。
种师道谙熟两位老人的脾气,他说那一句话后,两人果真就不再争执,把关注点转移到高守身上。
“子御太谦虚了,你这棋艺若是称作‘不是太懂’,那世上懂棋的人,也没几个了。”
章经略目光和语气中表达出来的赞许与亲切,让人觉得他还在因与高守合作赢了忞山先生,而显得跟高守更加亲近起来。
“太过谦虚,即是虚伪。”
忞山先生没好气的接一句,缓了缓,又说,“不过以你所作破阵子来看,气势排山倒海,豪气直贯九天,落寞处峰回路转,首尾相接,自然而然,又非虚伪之人能赋。”
高守更是汗颜,忞山先生火眼金睛,见微知著,西北文界泰斗果然名不虚传,诗词方面还是不要谈论太多,否则容易节外生枝,昨夜诗会本意不想掺和,是到后面被逼的没办法。
不是怕被怀疑,而是不想多出是非。
所谓虚伪、无赖等,高守觉得应该用“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来理解,如果一个人生存都无法保证,却还严格讲究不虚伪,不无赖,那只能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如果提升到国家之间争战,以正直、真诚,对阵无赖、虚伪,如果实力相当,无赖、虚伪一方,毫无疑问,获得好处的几率更大。
这方面的实例,古今中外,比比皆是。
不说远的,就说有宋一代,基本是谨遵盟约,该送钱就送钱,该撤军就撤军,而党项人或契丹人,为了攫取更大利益,随意找个借口,就能撕毁盟约,大举入侵,烧杀抢掠,如同家常便饭。
“子御昨夜在抱月楼的表现,把边关的紧迫、忧患,同世人迷醉玩乐,安逸空谈,自私自利等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弊端。”
章经略没有谈诗词,也不先问高守破敌详情,而是站在他的立场,说出他的观点。
接着,他又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子御对眼下时局,有何看法?”
章经略也不按常理出牌了?
这话转折的有点快。
按照常理,怎么也得具体聊一会儿抱月楼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或是问问出身来历,师承何处等,了解清楚后,安抚勉励一番,而后再问看法之类,这不是官员们贯用套路?
显然章经略与一般官员不同,他没有任何套路,也不说多余客套话,而是直接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章经略这个问题,问得很大,深浅难测,貌似一种巧妙圆润的考验或试探。
首先时局包括天下时局与国内时局,而国内又可分边庭时局,朝廷时局,对阵西夏时局,对阵辽国时局等等,都容纳在章经略这句问话中。
有的人可能会被问蒙,不知怎么回应。
有的人能畅所欲言,长篇大论,对各种时局的看法,全都说一遍。
也有的人,或许只用简单一句就够了,一言中的,高守就是这种人。
“大宋想破局,必先灭西夏。”
高守声量不大,语气缓和,但其蕴含的信息量,却使得他这句话在章楶、种师道与忞山先生听来,宛如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