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怪你,”顿一下,解释:“不是你的原因。”
“哦……”我真的不知道说啥,想上去抱抱他安慰一下,或者说表示我其实不介意。但说到底,我现在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没有合适的立场。
我说:“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他轻点一下头,很落败的样子,“医生也这么说。”
我坐在他身后,看着黑暗里他的脊背弯成有些苍凉的弧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在分开的日子里,他的日子过的这么悲催。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觉得我会因为心疼跑回来的,这是病,我真希望自己能治好他的病。
到底是没忍住那股冲动,我从后面抱着他,不小心就哭了。他摸了摸我的手安慰,哎,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真的挺难的。
他的体格,除了比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瘦了点,也完全没有走形的意思,人家本来身材比例就好。我吻了吻他的肩头,那里还残留一道缝过针的伤口,有人说,疤痕是男人成熟的标志,一个适当的疤痕,确实能起到这样的视觉效果。
我说:“告诉我这一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又沉默,但没有隐瞒,他说:“不好,每天都不太好。比在工地上的时候累,心里累。”喉结哽动一个来回,一如咽下一口苦水,他说:“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在想公司又要出什么事儿,担心身边的人安不安全,现在连恬恬身边都有保镖。最危险的一次,是在高速路上,三辆车一块截我,车翻了,人没事儿,藏在草堆里一动不敢动,怕出去就死了。”
他说着,抽了下鼻子,大约这些话,一直也没机会和人讲,说出来心里有些激动。
他是没哭出来,我是在后面抱着他真哭,他也没安慰我,接着说,“我真的怕你们有危险,也怕自己有什么事情,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办。所以有时候觉得,跟你分手了也好,至少把你从里面摘出来了。”
“谁干的?”我琢磨,这个在威胁他们生命安全的,就是他二叔,目的当然还是想把黎华撵走,不要跟自己争家产。他二叔是个不折手段的混账,但又不是胆子非常大的那种,所以他能干出来的,就是找人去截黎华,逼着他自己把车往道路外面开,但不会让人直接去撞他。
反正每件事情都能掌握好一个度,掌握在拿钱就能解决的度上。
黎华又轻轻摇头,“抓不到证据。”
“那这样,”我忍了下眼泪,说:“就不跟他争了啊,那些钱不要了呗,日子够过就行了,干嘛要这么危险。”
他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止是钱的问题。我爷爷手底下,二十亿的产业,工人、工人家属,几十万的人靠着它活。我二叔什么人,哪个工程到了他手里不偷工减料,那些学校,大楼,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赔钱,可是咱们做人得有良心。我不跟他抢,这些人怎么办,这里面有一个人发生意外,我都觉得有我的责任。我必须得跟他抢。”
我就又哭了,紧紧抱着他,呜呜咽咽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伟大……”
他摇摇头,“不是伟大……”
黎华做人的道德底线很高,连带着身边的人都受影响。我之前一直觉得,做人么,活好自己的怎么痛快怎么活就完了,何必想那么多。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部分人,他是可以影响世界的,至少可以影响很大的一部分人。
看看,有钱人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不止是寂寞而已。做好人难,做个有钱的好人更难,这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走。
我说:“别担心,会过去的。”
他表示认同,声音依然很轻,“会过去的,优优……”他微微转了下头,在能看到我之前,又把头转回去了,他说:“我们可能也过去了。分手刚开始的时候,我挺难过的,但是太忙了,忙着忙着,就把你也忙忘了。最开始我一直计划着,什么时候抽空去找你,再问问你的想法,然后一直拖,拖到不想问了。有次我妈看电视,问电视上那女的是不是你,我心里就跟针扎似得,好像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你忘了,我以为我能给你记一辈子,现在一辈子有多长,我也不知道了。”
今天他跟我说了很多,他还说:“如果不是小嫦结婚看到你,你不找我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找你了。我觉得我不找你,你还是会过得很好的,优优你很棒,在看到广告公司你做业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棒。你肯定能让自己过得好好的,你是最让我放心的。所以我现在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我点头,像是答应了他什么,我一定会让自己过得好,会不管怎么样都坚强,不用他来担心。我也理解他对于感情的疲于应付。
他说:“你这儿我以后不会来了,你也尽量别去找我,跟恬恬也少接触,我会照顾好她。”
“为什么,我想陪你一起……”我说的是心里话。
他说:“太累了,我已经把恬恬牵扯进来了,不想你也进来。可能什么时候,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二叔忽然死了?”他轻笑一下,有些自嘲的意思,“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那个叫沈颂的,对你挺好的,恬恬都跟我说了,你要是真能遇到合适的人,就把自己嫁了,也别给我发喜帖,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