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力气并不算小,只那鱼冲劲太大,拉扯不过,连忙转头叫道:“五哥!”
顾延章一把捞了她的腰,另又用手掌着那竿捞网,两人一起使力拉了上来。
在水下时已是觉得大,捞上来摆在地上之后,更是比在水里大了三分,尤其那鱼用力蹦撞的模样,瞧着十分凶狠,把地面的石子都打出了老远。
两个婆子上前接了鱼,拿块大石头把那凶物一下砸傻了,这才口中直称谢。
季清菱后背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过了一会才缓过气来,因见这两个都是生面孔,知道十有八九是在京中找的短雇,忍不住问道:“黄河里头的鲤鱼能长得这样大的吗?都成了精似的!”
对面一个婆子道:“往年极少有见得,只不知道今年是得了什么彩,七八网下去,便能捞得一二条这样的,莫说我们围着看热闹,便是船上人也都说稀奇!”
另个婆子便道:“这几日黄河解了冻,又不曾走大水,当是还有一阵子好鱼吃,夫人若有什么惦记的菜式,给人来厨房说一声便是,听说这鱼一点子腥味都没有!”
两人这便一个提了一头,抬着那鱼回得厨房。
季清菱网了这一回鱼,连人都精神了几分,一面同顾延章往回走,一面道:“都说鲤鱼跃龙门,五哥,黄河里这样多大鲤鱼,是不是有什么兆头?”
顾延章见前后无人,便把手揽着她的腰,与她挨着走路,口中则是回道:“你想要什么兆头?”
季清菱摇了摇头。
她哪里知道,不过觉得稀奇而已。
因想到从前在杂书上看的闲话,忍不住异想天开问道:“都说深水多大鱼,怕不是捣了哪一户鱼族中的的老巢罢?”
顾延章听得好笑,道:“哪有一家鱼都住在一处的。”
两人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偏也有滋有味的,就这般慢悠悠走着一路回了房。
等到各自换了衣裳,又在里间坐着闲聊了一回,偏厅里头桌子上已经把午饭摆好。
这一回果然是照着两人的吩咐做的,厨房特拿了个敞口的白瓷大碗来装鲫鱼汤,那一股子浓香飘得半个厅堂都是,又有煎的紫苏鲤鱼腹肉、旋切鱼脍、另又炖了鲤鱼头,那鱼头乃是先煎后炖,外头一层焦黄的皮子,香喷喷的。
如今已是开春,便是不用搭棚子,也已经有绿叶菜吃,厨房便配了旋切莴苣生菜,又把兰芽在鱼汤里滚过了,另外拿一碗鱼汤泡着沾味道。
见得季清菱出来,秋露先给她盛了碗汤,面上很是欢喜的样子,道:“方才我尝了个咸淡,这汤好鲜,夫人快趁热喝了!”
这才又给顾延章盛了一碗。
季清菱拿着碗先捂了捂手,低头一看,果然那鲫鱼汤已经煮得浓成了乳黄色,因是先用小火细细煎过,皮肉尽皆不烂,那汤尤其浓鲜,不用喝,一闻便能闻出来。汤上头还剩了一点子浮油,油是鱼油的黄色,搭着几点飘在上头的细碎葱花,实在叫人胃口大开。
她尝了一口,汤汁才滚入嘴里,鲜味便在舌尖炸开,鲫鱼煎过之后再来煮汤,那汤实在香极了,浓得舌头都要被黏住,等到汤汁滑入喉咙,和着胡椒的微辣与葱花的香气,一起滚进胃里,那滋味更是叫人无法形容。
顾延章见季清菱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便把那一大碗汤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别急,还有呢,不是说这一阵子几条河都化了冻,养了一个冬日,想来鱼都肥得很,当真喜欢,叫厨房每日给你做一回。”
他吃了一口旋切鱼脍,鱼脍是生鲤鱼肉切的,片片薄如蝉翼,点了薄酱,入口清甜冰凉。
顾延章是延州出身,虽是觉得味道不错,却不似京城人一般吃得惯这样生物的口感,也总觉得鱼肉不熟,尝了两口便不动这一碗了。
季清菱却是很喜欢这个,连着吃了小半盘,被他把筷子拦了,劝道:“这东西乃是生的,不宜多吃,小心闹肚子。”
又从那炖鱼头里头搛了两边鱼脸肉放进她碗里。
季清菱从前被母亲教育,一顿只能吃七分饱,可又从父亲处学得,世上好的一向是吃一顿少一顿,哪怕会有些伤身,可若是遇得好东西,伤一伤也没甚要紧——比起没得吃好伤心,以后日日回想,还不如伤身了。
她实在喜欢这回的鱼,便吃了个十二分饱,肚皮都有些鼓了起来,被顾延章训了几句,不叫她坐着,让她站起来消食。
两人正站着说话,外头松香已是回来了,要进来禀话。
顾延章问道:“吃了饭不曾?去吃了再来。”
松香笑着道:“已是吃了,厨房今日做的鱼,十分香甜,我都吃撑了。”
又同顾延章说今日问来的话,道:“小的去寻了左右邻居,都说咱们这一条街比隔壁那一条不同,只前头几家会受淹,后头打丁二七牌开始,便淹不动了,往前数二十年,只有一次进了门,没几日也退了,当是冲不走什么。”
季清菱奇道:“新封邱门地势已经十分高,隔壁那条街也会被淹吗?”
松香便道:“夫人倒是没说错,不过高不高的,却是要同哪一处比,若是比大相国寺、州桥几处,自然是高的,可若要比汴河河床,却是矮的。”
顾延章点头道:“确有此事,汴河积沙甚多,又多年无人去管通渠,前些日子听人说,上得河堤,堤坝底积沙已是比城中平地高出许多,若是今年洪涝厉害些,堤坝护不住了,便是京城被倾覆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底是不曾发生的事情,季清菱听得只是有些担忧,道:“也不知今年是谁人管通渠,若是个靠谱的,好生理一理,当不会出事罢?”
又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好好整清楚这汴河才好。”
而今新皇人选尚未定下,便是定下了,怕也还是有张太后垂帘,这事谁人都说不准,顾延章摇头道:“先生从前在水利司做官时想过多年,只说不会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能顺势而为,走一步看一步,莫要出大事而已。”
他想了想,道:“不过若说治河,先生从前倒是说过,那都水监中有好几个一心治水的,能力甚强,不过只会做事,不会说话,也不知而今还在不在里头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