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刑是一个样,不上刑又是一个样。和风细雨一个样,疾言厉『色』又是一个样,单单这几天,林则徐手里签字画押的供状,就收了几十份,一份一个样。一个人犯在一件事上有几个供状,那也属于正常。
派下去查访的人手,得到的结果也大抵如此。汉人百姓说的,汉人士绅说的,各族山民说的,当事回回说的,也是一件事情八个样,如何审理永昌屠回一案,也彻底陷入了泥潭。
听汉人的回回不服,听回回的汉人不服,听各族山民的回回与汉人不服,听官府的滇西所有的百姓都不服。
本以为拿下了永昌哨练。永昌屠回一案就能终结,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林则徐手里的永昌一案,还只是刚刚开始。
要审明白这个案子,各族的口供都不足为凭,永昌犯官的口供也不能作为依据,永昌练匪、会匪交代的东西,更是『乱』七八糟。而作为原告的回回,他们的诉状也有许多不实之处。
永昌一案现在可真就成了疑案,想要理清这团『乱』麻,靠的不是证据,而是对事理的分析,对世道的认知。
这个活计全凭官员自己的经验,此案审结之后,能不能皆大欢喜,就看他林元抚的本事了。
滇西回汉征伐起于嘉庆年间,初时回汉两族征伐,多是因为店铺、厂矿、田产、水源,到了道光年间,这回汉征伐就变得有心诞了。
一句口角,死伤几十上百人,那是正常;因为一个大子儿,几千几万人械斗;自己正在审理的永昌屠回,更是好笑,只因为几句戏文,事情就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先是保山板桥,回回马大与七把香会会匪万桂林械斗,万桂林烧杀回寨,此后事情越闹越大,终于酿成了大规模的回『乱』。
期间死伤的回汉百姓,总数得有数万,单单永昌屠回,就有数千人遭难,恒文等人说是杀了一两千,而丁灿廷、杜文秀等原告,却坚持是七八千的数目,而几次回『乱』之中,回回借机报复,也是屠村灭寨无数。
这笔烂账理不清,但参与回汉征伐的人,也大多不是什么善类,对此林则徐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严惩。
至于在累次回『乱』之中,遭难的回回和汉人百姓,能安抚的就安抚,不能安抚的也没办法。回回一个劲儿的喊冤,难道汉人就没有冤屈?
不分回汉,但分良莠,就是林则徐应对的策略,汉人屠回不对,回回无视国法,说反就反更是大错特错。
翻完了回案,林则徐又翻起了云南累年叛『乱』的卷宗,饥荒的年月造反,收成少了也造反,一个官司处理不公还是造反。
云南各族山民,眼里就没有国法,说反就反,这地界真就是『乱』邦。云南各地的官绅也好不到那里去,冒名顶替者有之,刮地三尺者有之,营私舞弊、贪赃枉法更是数不胜数。
郑夫人殁于云南难以下葬,林老虎本就对云南怨念颇深,大半年亲身体验之后,这位大清的虎臣,对云南更是有些厌恶了。
百姓桀骜难驯,官绅无视国法,绿营军机废弛,鸦片流毒各地,翻来覆去的想一想,除了杨家,这云南就没有入眼的地方。
杨家老三做事是不怎么地道,可人家杨家在云南做的更多是善事,别的不说,单单一项滇铜复起,就是兴国利民的好事,无论是制钱还是铸炮,都需要滇铜的支持,滇铜复起之后,朝廷的银子就能少花一些,也能变相的缓解一下银荒。
设身处地的为杨家想想,林则徐觉得杨猛做的也不错,云南铜课不仅有铜厂,还有几家银厂。石羊场、白羊厂是滇铜大厂,都位于滇西。乐马银厂、茂隆银厂也属于滇西,滇西混『乱』滇铜难以复起,压在杨家身上的担子,就会越来越重。
去岁,解京的五百万斤滇铜,多是出自川黔的铜厂,而云南铜厂的出产,还没占到三成,滇西不平,滇铜难起,看来杨老三在永平大杀特杀,也是无奈之举啊!
但屠戮无度终归是罪过,杨老三还是用作练兵为好。
林则徐看的这些卷宗,都是精心挑选的,卷宗是真的,但组合就有些门道了,杨猛的暗地里的安排,应该算是不错的。
“大人,不好了!杜降虎杜参将,被在押练匪打掉了舌头!”
一声着急忙慌的禀报,扰『乱』了林老虎的思路,堂堂督标一个参将,竟被打掉了舌头……
“打掉了舌头?这怎么可能?”
“大人,杜降虎参将今日巡视牢房,不想那练匪发狂暴起出手,想抢杜参将的腰刀,为了不杀伤人犯,杜参将赤手搏匪,交战之中不慎被击中下巴,咬断了舌头。”
“混账9有王法吗?这究竟是什么『乱』邦?滇地就没有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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