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妇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扑上来。
陈子龙大惊,出声阻止:“宗主管,不可!”
宗茂抬手命士卒住手,问:“他是钱家人吗?”
陈子龙连忙解释,“是,没错,我认得他。”
“我还以为是假冒的。”宗茂说的很轻松。钱孙爱这会已经瘫倒在地面,爬不起来。
柳如是想上前搀扶,但又不敢靠近,她一向被喜欢风花雪月的文人环绕,哪里见过这般粗暴的兵士。
都是那一句骂语引发的风波,陈子龙怕出乱子,连忙向宗茂告辞,与柳如是带着钱家人离开劳役营。
宗茂目送这些人离去,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他那几个巴掌是打给陈子龙看的,江南这场戏才开演。
“降清案”只干系半成不到的乡绅,宗茂初步盘查了江南的土地后,认为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将是必行之路,否则富庶的江南也养不起二十万大军。只做好人,干不了这件事。
只做好人,也无法为平虏将军府理财。收缴的每一两银子上都沾染了一家人的血泪。
冬天快到了。
清晨,江南的河也能见到稀薄的冰面。
清廷从扬州撤走一大半的兵马,南京城又变得热闹起来。柳如是回到南京,越来越多她曾经熟识的人来到这里,有些人是为了参加科考,还有些人是为了谋取一官半职。
她憎恨清虏,但对收复江南的平虏将军翟哲也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天的那一幕之后。
这里士子成群,有人找上了她,她的声望是一种粘合剂。
继开科取士之后,明年朝廷该收归各地田赋的的说法又在朝野蔓延开。
首先提出这个说法的是吏部尚书张肯堂,但户部尚书马士英这一次没敢像前次那般抢风头。朱大典又亲自站出来,喜欢赤膊上阵的作风不改。借助朝廷开科考,各地士子集中在南京的机会,各种说法沸沸扬扬,内阁大学士带头哭穷。
有人公然弹劾平虏将军翟哲私自侵占各地的粮饷,被很快被压了下去。
翟哲身在杭州,才送走范家的信使,对南京城的动静隐约有些不安,他没想到争斗来的这么快。
这一切背后都藏着皇帝的影子。
难怪朱聿键会选择朱大典为这个内阁首辅,他与他并肩战斗过,但眼下已经成了对手。朱大典行事毫无顾忌,再在内阁首辅的位子上坐下去,会是个大麻烦。
这是一杆枪,他和唐王都想使这杆枪,但朱大典到底站在朝廷的那一边。
何腾蛟兵围困武昌,堵胤锡连日攻打荆州,明军在湖广的战事进展很顺利,这也许是朱聿键敢再搞出点动静的底气。
如果再收复荆襄,南明与清廷将处于僵持之势,双方的内部都不安稳,也许这场战事会暂歇下来,但那可不是翟哲的愿望。
科考如期举行,翟哲的目光一直盯着湖广,潜往江北的斥候把清军的动向送往江南。
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如此密切关注湖广的战事,堵胤锡在荆州城下打的很辛苦。这场战事不仅仅干系到湖广,更牵涉到他后续的策略。
柳随风常陪在他左右闲逛西湖,他们相识十年,又常常对弈,彼此都想猜到些对方心里的想法。
“也许我该派军支援湖广!”翟哲好像很难做决定。
你若是真想派军支援,谁能拦得住你?柳随风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湖广战局的失败更符合平虏将军府的要求,何腾蛟是唐王朱聿键的最大的期望,那是他想用来对抗翟哲的人选。如果明军在湖广胜利了,对平虏将军绝对是个坏消息,对大明也未必是好事。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时候一场胜仗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他献出一条计策:“王爷该向朝廷请命,大张旗鼓的请命!”
“湖广胜负在两可之数!”翟哲很矛盾。
柳随风继续说自己的话:“朝廷必然会驳斥王爷的请求!然后……”
然后,如果湖广失败了,隆武帝和朱大典必会威望扫地,再无人敢质疑平虏将军府的命令。明军在湖广胜利,平虏将军府也不会失去什么。但江南清廷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湖广失守?
柳随风继续请命:“金声桓在江西还在江西首鼠两端!朝廷办事拖拖拉拉,我愿意为王爷说服此人归降。”
翟哲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招降金声桓的时候,那个人我留着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