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世王的出身是地方上的土豪,对其余几营很是淡薄,无非是跟着有实力的人一起罢了,事情如此,按照常规,革左五营也是同气连枝,肯定要救援的,可现在双方距离的这么远,颍州这边相对安全,眼看就要进入河南,还有必要回去救援吗,两人私下里很是有些争执。
“老刘他们被困在那边,由得他们吧,咱们走四天就能进河南,那就海阔天空,这样的乱世年头,要是事事都顾,那大家都没有得好,咱们这么走,想必老刘老贺也是能理解咱们的用意。”
改世王蔺养成倒是说的冠冕堂皇,不过马守应却很有自己的坚持,开口说道:
“天下人看咱们,永远都是看革左五营,没说把咱们单独拿出来说的,眼下河南那边,闯王已经成了气势,咱们过去投,肯定是带的本钱越多越好,要是咱们两个孤零零的过去,能有个什么好处。”
护卫和亲兵都是被撵了出门,两人说话也没有顾忌,马守应说的很是赤裸裸,冷淡的说道:
“听那报信的士兵说,城内三营的骨干还在,只要是能救出来,革左五营还是这天下有数的大伙,去闯王那边,怎么也有刘宗敏的地位,闯王要亲自给咱们安排,要是咱们两个过去,怕是刘宗敏出面,咱们就要当那次一等的了。”
这话说的实在,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往河南,那就不是五营自由自在的日子,而要为将来的出身地位打算了,蔺养成当即是无话可说,马上表示服从马守应的调配,一同去往颍上城破围救援。
老回回和改世王大营一动,几乎是南直隶都能知道,立刻有就近监视的快马和哨探去往颍上给参将陈六报信。
革左五营的这两营一出颍州城,派出去的哨探又是损失惨重,他们知道的消息只能是大军看到的听到,视野之外完全是个盲人,其余的完全是摸黑。
但也是跌跌撞撞的朝着颍上而来,毕竟是过十万人的大军,探马和哨探奈何不了他们。
南直隶这一带还不像是河南陕西,地方上真正占主导是豪族大户,这些人自然不愿意和流民组成的革左五营有什么关系,都是坚定的站在胶州营的一方,替胶州营淮杨军进行战场遮蔽,并且通风报信。
本来在徐州驻扎的淮杨军副将高科,率领手下五个营在七月中旬就已经是到了洪泽湖,此时顺着淮水一路的西进,尽管逆流而上,可还是过了寿州,直奔颍上城而来。
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再和胶州营的文字官司中输的灰头土脸,朝廷对武将要心存顾忌,特别是那句寒了天下将士之心的话,最为惧怕,那就是要串联闹事的信号,这太监的权势完全是来自朝廷,反倒是可以说话重一些。
结果七月间,尽管天下士子攻讦山东漕运厘金的攻击还没有停歇,可朝廷依旧是下旨,申斥卢九德,说是不要妄自揣测,免得自生烦恼。
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真是郁闷之极,他这个镇守太监明明应该负责调拨南直隶境内的兵马,但这占据了四分之一地盘的淮杨军根本不听号令,而且还包藏祸心,打又打不过,说还被骂,真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眼见这高科率领这五个营声势浩大的从寿州边上经过,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只好是加强自家的戒备,满怀惊惧的看着。
不过等颍州城的老回回和改世王两部差不多的十万兵马南下的消息传来,他这边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革左五营去河南,大家清闲,这是南直隶文臣武将们共同的想法,谁想到这革左五营又杀回来了。
这山东兵马真是多事,你呆在正阳镇虽然不顺眼,可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就是,何必要去围什么颍上城。等那些流贼自己跑到河南去,岂不是大家省事,还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围打,结果本来就要走的又杀回来了,自找没趣啊!
现在河南安静,李、罗联军百万屯驻在开封城西的中牟休整部队,南直隶这边张献忠已经去往湖广,革左五营也是想着北去,谁想到这淮杨军不按常理的出牌,直接是把平静的局势彻底的打破。
各方面的势力又要动起来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的百万之众就在开封城边上,尽管没有什么动作,但就好像是一只正在那里打着哈欠的巨兽,尽管很平静,但在巨兽身旁的人肯定会恐惧之极,战战兢兢。
眼下的开封城之后陈永福率领的九千多兵马,巡抚李仙风、总兵陈永福,巡按高名衡加上周王府上下,人人都是大骂朱仙镇的那些废物官兵,开始闹腾的好大声势,谁想到到最后这个模样。
结果杨文岳跑到汝宁,左良玉、虎大威跑到湖广的樊城,开封城上下又要面对百万流贼的威胁,真真是倒霉之极。
虽有百万之众,但闯营的探马哨探流水般的派往归德府和开封府南的陈州、项城一带,就是要看山东兵马到底是有什么动静,听说南直隶的兵马和革左五营要大打出手,李自成心里还真是松了口气。
目前的李自成和罗汝才都是在判断,开封府打下来了,仅剩一个开封城,这座天下前五大城,是不是山东兵马的底线呢?记得自己在河南如何动山东都是不做什么反应,但一围攻开封,山东马上大军动员。
而且闯营和曹操营的核心人员都是琢磨着,眼下士气高昂,就缴获了大批的辎重火器。闯营和曹操营的战斗力又是上了一个台阶,是不是可以和对方山东兵马再打一仗,见个高低。
可涡水那一次大战,彼此体现的战斗力的差别委实是太过悬殊了,这次虽然提高很快,但是否已经能弥补那差距了吗,谁也说不准!
原户部尚书侯恂被任命为督师之后,率领京营兵马三万在开封城北岸的封丘聚兵,和山西总兵许定国率领的两万晋兵汇合。
先不说侯恂领出来的京营兵马中很多人在崇祯十四年还是平民百姓,甚至很多根本就是市井流民,压根是为了混这些饷银,才送银子买的军籍,平时压根就不在营,这次等于是被强抓来的,士气低靡,武艺稀松。
这山西兵马也早不是大同那些经验丰富的边兵了,老边兵们跟着督师卢象升在满清入寇的时候,在巨鹿死伤大半,剩下的又被洪承畴带到关外去,在松山损失殆尽。
山西官兵不比京营的强到哪里去,南直隶那边一万淮杨军就敢和十倍于自己的革左五营死战,可在这里,对岸只有李过率领的一万多人在活动,做预警的前队,可这五万官兵压根不敢过河。
开封城的一封封奏折不停的派人送往京师,哭求朝廷派兵解围救援,朝中的崇祯皇帝和诸位大臣又是按照程序一道道旨意和文书的发到封丘的侯恂营中,催促侯恂尽快出兵渡黄河南岸救援开封。
为何启用这户部尚书侯恂,却是当年左良玉起家,全靠这侯恂扶持,尽管左良玉目前损失惨重,但仍然是中原最有实力的官兵武将,朝廷希望借着侯恂和左良玉的关系,来调动这些不听号令的武将。
可这侯恂被下诏狱的罪名可不是因为触怒了崇祯皇帝的刚愎自用,或者是常见的党争,而是在尚书任上犯了贪墨的罪过,这才是被下狱,他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地方政绩,领军功劳,纯粹上一是敢说话,好为空言;二是站队没错,党争的时候总是勇猛在前,这才一步步走到这样的高位来。不过,以他这样的高位,加上党徒们的力保,都能因为贪渎而下狱,可想而知他的手多黑了。
这样的人的不管是能力还是品行,放在督师的任上本就是个笑话,指望他能去救援或者是让战事有些起色,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结果来到这封丘,每日里除却看他儿子来的信笺,就是饮酒行乐,坐等山西兵马汇合,督师侯恂很是以他的儿子侯方域为傲,这侯方域号称是大大大大的才子,而今正在江南游学,交游广阔,名动江左,但这名气更多的是在秦淮河上游玩,得了个风流才子的名头罢了。
这些年,河南动荡不安,兵火连接,那些穷泥腿子起来造反,害得豪绅们家破人亡,侯恂看着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过家乡归德,这些年还好,当年那个李振海虽然是贼子,不过也不敢祸害尚书府这样的大豪门,这些年来尚书府里还多了不少田地,这几年归德又大兴水利,打的粮食甚至能赶上无灾之日了,家库丰厚,儿子又争气,尚书大人当然是老怀大慰。本来想着这次拼命多捞点,然后就致仕回归德颐养天年,或者是到江南去,见识一下孩儿信中的扬州瘦马,秦淮风流,结果却被人告了,下了大狱。
还好天不灭我,却又了这个机会南下带兵。这么一想,当初收了左良玉,倒也是一着好棋,可惜现在左良玉跋扈,自己当年那点老交情,还能不能使得动,还是两说。特别是当初自己对他,可也算不上温柔缠绵,倒有些暴虐了。
朝廷的旨意催促,这侯恂心中着急,只得是尝试着下令渡河,谁想头天下令,说是第二天渡河,结果晚上就是大批的士兵开小差,好几处营头还发生了哗变。大爷们本来就是列个名来混点钱的,谁他妈的给你卖命啊,你伺候得起吗?就连那山西总兵许定国也是压不住自己的营盘,处处营啸,最后又是许愿,又是威压,才勉强压下来,险些弄出大乱子,可就算这样,十停里也去了三停,剩下的也要靠着亲兵拼命监视,才没有跑散。这样的兵,如何可以打仗。
不得不说,历代的禁军,也多是这种冒名顶替的市井流氓居多,靠着贿赂入营,支领粮饷,反正是白得来的,又不用点卯,又不用操练。当年唐朝的神策军,也是一只强兵,压服藩镇,抗击吐蕃,端得厉害,可是天下都还没安定,就有大量的长安富户子弟进来了,除了在政变的时候在长安城里放火抢掠以外,什么都不会。
眼见着麾下兵马散去还谈什么救援,侯恂和许定国商议之后,上奏崇祯皇帝,说是河南局面已经是糜烂如此,贼势如此,必须要慎重的对待,开封城乃是天下坚城,又有红衣大炮,水路也未曾断绝,粮饷足备,以前也被闯营围攻几次,天子圣明,将士用命,都是逢凶化吉,这次想必也能支撑的住。
既然这般,黄河南岸的开封城暂时并不危急,不若派人在山西陕西收拢边兵兵马,壮大力量,等到有足够的力量的时候,再渡河而击,恰时闯贼屯兵坚城之下,士卒疲病,正好聚而歼之,才有十分完全的把握。
当然,眼下的开封城危急,既然封丘的兵马不能过河来救援,那可以用个折衷的法子,从前开封城遇险都是怎么办的,山东兵马渡河而来啊,这次不如仿照旧例,调派山东兵马前来,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不管是文臣武将,凡是领兵在外的,自主性就大了点,督师侯恂这么说,倒也是在理,可山东兵马自从朱仙镇开战时候起,就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出兵,朝廷上下已经是不指望能调拨的动了。
但侯恂当日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在朝中很有些人脉,下诏狱的时候口风严实,很是替别人担负了些罪责,这人情可是不少,这次上奏,很是有人帮着纷说,崇祯皇帝此时是一种昏头的状态,只要下面的大臣说出几分道理,他就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