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也是有灵性的动物,面对着尖锐的物体他也会害怕和恐惧,前面密密麻麻,在阳光下闪烁着寒意的矛尖,马匹也想闪躲。
可在这些马匹不敢转身或回头,在动物的本能之中,还有它们背上主人的控制,都不许它们回头,回头的下场会更加的凄惨,不会比撞上去更好些。
不断的有骑兵在前冲的过程中倒在地上,尽管他们还没有进入长矛的长度范围之内,六个空隙之中,不曾停歇的轮射,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即便是这么大的死伤,可还没有阻止对方撞上来。
撞上来就撞上来,胶州营的长矛兵在进入军队的第一天起,就会被士官和军官灌输这个信念,你们是坚城中的一块砖,你们要面对战场上最可怕的情景,你们要和你们的战友并肩作战,依靠团队的力量来对抗。
倚靠着团队和、纪律和坚强的意志,你们可以战胜那些个体战斗力超过你们的敌人。
一名长矛兵落单的情况下和一名骑兵相遇,想要保命都很难,但是一队完整编制的长矛兵面对同样数量的骑兵,却可以做到不动如山,甚至可以战而胜之。
只要团结,只要坚强,就一定可以顶住甚至战胜,何况身边还有火铳兵的支持,身后还有大军的倚靠。
这和当日间登州军与鞑虏大军的战斗完全不同,登州军的士兵们觉得自己是孤单作战,尽管激发出来了士气,但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太紧,如果绷断了就会造成崩溃,而今日的胶州营大军却不同。
他们心态从容,所以能以更坚强、更无畏的心态来面对比昨日更加疯狂的敌人,即便是鞑虏的骑兵冲到跟前,胶州营长矛步卒的手臂依旧没有颤抖,目光坚定。
“噗”“噗”的声音先是响起,这声音接下来就被爆发的惨叫和呐喊所掩盖,完整的步兵阵线极为的坚实,这方阵甚至没有变化,根本没有被撼动。
冲到跟前的骑兵们都是被长矛丛林,连人带马的贯穿,方才那噗噗的声音就是矛尖刺穿人身马身的声音,钢铁和血肉对抗,胜负可想而知,而这些蒙古骑兵们手中的兵器,能够进行的攻击,也就是在垂死的时候拼命的向前丢出去,或者砸伤了胶州营的士兵,仅此而已。
甚至连冲撞都仅仅是这么一波,在胶州营的这七个营头的大阵之前,第一波骑兵撞上了长矛,仅仅能在步兵阵线正面对的地方才冲到了跟前,而六个空隙处的火铳兵阵线,则是空档。
不停轮换射击的火铳兵把正当面的骑兵一拨拨的打倒,即便是悍不畏死,已经是疯狂的骑兵队也需要改变自己运动的方向,要不然他们只能是在距离阵线几十步的地方无谓的死去。
驱散了面前的骑兵队,排列在第一排的火铳兵开始倾斜着朝冲击两边步兵阵线的蒙古骑兵射击,这个法子倒是和两军最开始交战,骑兵方队的火铳射击一样,后面的装填完弹药后,直接把火铳由后到前手手交替着传出来,由第一排斜射,第二排直射。
这样的描述,或许会显得很乱很麻烦,但是经过操练,每个动作都是接近标准化的火铳兵面前,效率就变得极高。
冲击步兵阵线的鞑子骑兵也在这样的射击之下,变得愈发的稀疏,越是后排冲击的速度就越慢,速度越慢的骑兵,就越会被火铳队列从容的射击,不断的倒下。
七个营的阵型,对于满蒙鞑虏骑兵的大军来说,还不能说是完全的阻隔,除却正当面的冲锋之外,大部分骑兵都是分成了两股,顺着这个大阵的两侧冲向胶州营后面的本阵的大队人马。
这就好像是海中的礁石,狠狠扑向这礁石的大浪都在礁石上撞击的粉身碎骨,还有更大的海浪绕过礁石直扑礁石的身后。
不过这块礁石的身后,还有更加巨大的礁石等着他们,那或许不是礁石,而是一座山,或者说是一座大陆。
第三营到第九营投入战斗一段时间之后,第十营到第二十营才开始出列跟上,两道阵线之间,有颇大的距离间隔。
满蒙的骑兵们绕过前面的七营阵线,直扑后面的阵线,这次等待他们的可是严阵以待的火铳阵线。
方才李孟除却这十一个营的两千二百火铳手之外,又是抽掉了本阵的两千名火铳手加入到第二道阵线之中,四千多名火铳兵,排列成四排,这个阵线的宽度,差不多能够和鞑子骑兵大军的冲阵齐平。
每隔五十人,就有一名火器统领站在那里,发号施令,两道阵线相隔两百步左右,鞑虏的骑兵绕过第一个阵型之后,马上就要进入到阵型之中,但站在右翼的总发令官(站在火铳队列第一排最右翼的火器统领,负责大队的统一号令)却始终没有出声。
这样的火铳密度和阵型,要把鞑子放近些射击,这样才有最佳的效果,在队列之中的火器统领已经开始低声让身边的火铳兵们检查弹药和火绳,检查火铳是不是在待发射的状态,一切不能出错。
大队的骑兵绕过前面的军阵的时候,烟尘迅速的遮蔽了前面,二百步在这样的天气下很多事情可以看的很清楚,可此时前面的战友们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看见奔跑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这鞑子骑兵身后的烟尘甚至连他们的同伴都给遮蔽掉了。
士兵们斜举着火铳,始终不是射击的状态,看着声势如此浩大的骑兵冲锋,看见这些敌人是如此的疯狂,很多人尽管面色平静,可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和兴奋,但每名队列中的火器统领都是在拼命的约束着手下的士兵保持这种状态。
尽管是有木叉的支架,这沉重的滑膛枪端平的状态,依旧是很消耗体力,既然火器总指挥没有下令,那要保持着最省力的状态,免得等下的时候,火铳颤抖,弹道歪斜,丧失威力。
一百二十步,总发令官神色不动,一百步,总发令官神色依旧是平静,九十步,总发令官的眉头挑了下,八十步,总发令官举起了手中的斧枪,拉长了声音大喊道:
“第一排~~~预~~~备!!!!”
这个命令下达,火铳队列的第一排都是把火铳房评标架在了木叉上,后面几排的火铳兵也作出了射击前的动作准备。
鞑子大军的前锋已经冲进到六十步之间,火铳兵总发令官手中的斧枪朝前挥下,大吼道:“开火!!!”这句话吼出来,队列中的火器统领们次第的喊出了这个口令,第一排的火铳直接打响。
按照命令的吼叫,后面三排次第开火,四千多支火铳的开火范围很大,枪膛中散出的硝烟更是弥漫天地。
第一排火铳开火完毕之后,第二道阵线的士兵们已经看不清火铳队列之前的东西了,硝烟、尘土彻底的掩盖住了视线,这就是所谓的战场迷雾。
四排火铳的射击之后,战场上有了短暂的安静,每个人都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五十步左右开火,这是胶州营滑膛枪威力最大的距离,何况是这四千多火铳分成四排次第开火,所有的子弹都是射中一名敌人。
“装填弹药,准备第二轮射击!!”“不要发楞,不要管对面的敌人,装填完弹药,你就是这战场上的主宰!!”
队列中的士官和军官都是在扯着嗓子大喊,就是因为这安静,所以无法判断,不能回撤到长矛阵列之中找到庇护,所以他们还要继续的战斗。
晴朗了这么多天,腊月的北直隶总归是有些变化,何况这接近海边的地区,天空稍微阴暗,战场上刮起了风。
弥漫在战场上的硝烟,烟尘都是被吹散了不少,视线总算是清晰了些,这一刻,就连胶州营的火铳兵都是目瞪口呆。
方才已经是冲进六十步距离的鞑虏骑兵,被方才密集而又有间隔的射击打到了八十步之外,地上都是倒伏的人马尸体,后面的大队骑兵,竟然是被这密集的攻击打的愣在了那里,地面上的尸体也是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看着“战场迷雾”渐渐的飘散,那些愣神的蒙古骑兵才是回过神来,现在他们实际上就是牛马,因为身后满蒙八旗马队的驱赶才拼命的向前跑,之所以回过神来,因为后排的满蒙八旗的督战队又开始砍杀驱赶了。
不知道是奴才性格还是女真八旗在草原上打出来赫赫威名作怪,蒙古散兵被威逼成这个样子,都没有想着自己内讧,杀掉这些满蒙八旗的士兵。
就是这稍微的停顿,这些蒙古骑兵们此时都已经是昏了头,或者说这种地狱般的景象,对面明军这些威力奇大的武器已经是把他们吓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或者是这种绝望和暴烈已经让他们不想去思考乐。
鞑子骑兵的大队居然又是动了起来,不过这次胶州营第二道阵线的火铳射击并没有放进来打,而是直接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开火了。
这次的开火则没有方才威力那么大,因为这短暂的安静之中,只有不足两千左右的士兵能装填完火铳,这次没有轮射,在总发令官的命令下,直接的打了一个齐射。
这么多支火铳的齐射,威力同样是惊人。
又是硝烟弥漫,刚刚动起来的鞑子骑兵前锋又被当头狠狠的一击,势头又是延缓,但现在是全军亡命的向前突击,以求打开一道缺口,好逃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