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红色锦帐铺到床榻。
两旁,鲜花堆积,芬芳四溢。
两只巨大的喜烛高烧,映衬得满头珠翠的新娘子红晕满脸,就像一朵黑夜盛开的夜来香。
白狼国,一直保持着中原的传统:婚礼,于黄昏时举行。
新娘子的服饰、礼节,也基本上和中原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新娘子一听到新郎官的脚步声,便跪下去,盈盈娇声,“妾身恭候大王……”
新妇,必须跪拜新郎;女子,必须跪拜男子。
而男子和男子之间,纵然是君臣有别,也只需拱手为礼,而不用下跪。
下跪,仅限于女子对男子。
哪怕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子,都可以令一个血统高贵的女子下跪。
这是天狗盘瓠带小公主来到这里时就定下的规矩——至于盘瓠为何会定下这样的规矩,那就没人知道了。
也许是怕小公主有朝一日醒悟了,离开自己?
也许是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给小公主洗脑?
无论如何,盘瓠的洗脑策略很成功。
纵然是内心深处对小狼王鄙夷之极的姬真,也丝毫不会违背礼仪——跪拜小狼王,在她眼里,那是天经地义的。
小狼王慢慢走近。
他一身红色喜服,和外面的狼少年一样袒露了左边臂膀,胸口结了一朵红花。
地上跪着的姬真,盛装艳服,一身来自阳城的精巧丝绸,加上淡淡的香氛,美艳不可方物。
她手腕上,还是戴着那个翠绿的镯子。
小狼王本想叫她脱下,可是,他懒得开口。
他觉得无所谓。
他随随便便坐下,懒洋洋地,只想这个夜晚快快过去。
“大王可愿先喝一杯?”
他微微闭着眼睛,懒得回答。
自白旗镇上路后,她再也没有出言不逊,就好像那天夜晚偶尔暴露出的怨恨只是出于无心之举。
事实上,这一路行来,她用尽了各种伺候的手段,也曾偶尔博得他的欢心,可是,他总是郁郁寡欢,沉着一张脸。
直到这一场精心设计的婚礼。
戎甲包办了所有的细节。
如何散布消息,如何邀请各大部族,甚至婚礼的地点也选在了水草肥沃的这片土地。
那是大费王赏赐给白狼国几万里土地中最肥沃的一块绿洲。
果然,那些犹豫不决的部族,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前来投靠。
他们不仅带来了丰沛的礼物,更带来了良马、粮草……短短时间,小狼王凝聚的人力物力,竟然不逊色于被偷袭之前了。
游牧民族,向来以武力为尊。
小狼王失败时,他们曾轻视他;现在,他携带这一大片肥沃土地回来,大家顿时心服口服。
以一次“诈败”换回几万里河山,戎甲教给那些部族首领一个中原人的观点: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从失败,到诈败——小狼王的屈辱被包装成了智谋。
威望,便更上一层楼了。
自然,部族首领们奔着婚礼而来,姬真,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智慧的大王,贞洁的王后。
天造地设的一双。
他们必将成为白狼国永远流传的一代佳话。
小狼王,便只好硬着头皮,将这个虚伪的泡泡吹得越来越大。
新郎那么冷漠,新娘子自然委屈不已。
姬真低着头,垂着眼皮,泪盈于睫。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白旗镇偶尔的放肆已经成为过去,一踏上白狼国的土地,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放肆了。
自己必须认同并维护贞洁王后的名头,从此,成为人民眼中的道德楷模。
无论多么委屈,都要咬牙坚持。
毕竟,这世界上几个女子能做王后呢?
可是,小狼王已经无心安慰她。
就像一道被吃腻了的菜肴,昔日惊艳,已经一去不复返。每每发泄之后,只如丢掉了身上多余的累赘,此外,再不觉得她有任何可爱之处。
只在外面的莺歌燕舞里,对臣民部属有了一个交代,便懒洋洋地,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淡淡香氛,乃催情之物,本是为了催发新人们的欲望,令新婚之夜更加欢乐,可是现在,小狼王嗅着这淡淡香味,忽然很是不爽,淡淡地:“把香氛灭了吧!”
姬真一怔,却一点也不抗命,立即躬身而起,小跑步上前,将熏香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