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也就罢了,自来就是三苗流窜的领域,原住民也全是所谓的蛮夷,名义上是大夏的领土,可实际上,从来都没完全在大夏的掌控之中,三苗更是随时作乱,令历代帝王头疼不已。
可汉中就不同了。
汉中历来便是大夏的领土,也在大夏的统领之下。
若是换一个人,他当场就反唇相讥了,可是,一来杜宇的确刚刚为启王子做出了突出贡献,一来杜宇言辞之中非常清楚。是他“私人”有个不情之请,而不是代表了鱼凫国。
所以,他便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只是看着启王子,想要先看看启王子的态度。
毕竟,国之王者,不可能轻易让掉自己手中的每一寸土地。
大夏之所以成为天下共主,最主要的便是因为大夏具有天下最为广泛的领土和疆域。若是随便大手一挥,就割让大片土地,这岂是一个真正的王者所为?
所有人都看着启王子的反应。
就连凫风初蕾也看向涂山侯人。
涂山侯人却笑起来,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杜宇的问题,只道:“去年,我曾路过汉中一代,但见赤地千里,渺无人烟,所谓十室九空根本不足以形容其惨景,几乎根本看不到人影,许多阖家满门都被彻底饿死了……”
他长叹一声:“何止汉中?事实上,这五年大旱下来,整个大夏的人民,纵不说饿死完了,可饿死了七成是有的……”
大夏人口,从鼎盛时期的几千万,到现在可能都不足几百万了。
说饿死七成人,都是保守估计了。
“对于人民来说,土地再是广袤,领域再是宽广,可是,若是这土地不能出产粮食,不能蓄养牛羊,不能安居乐业,又有什么意义?比如,你们都知道小狼王吧……”
小狼王得大费许之以西北几万里的广袤土地,可是,戈壁沙漠,草原干旱,他拿了根本没什么用处,白狼国人口虽然大大增加,可由于不耕不种,千百年一直维持放牧生活,逐水草而居,因此,那几万里土地形同虚设,根本就没人居住,而小狼王,更不可能为了维持所谓的领土,派军队去把守。
那基本上是一片荒地。
一如大夏,人民都快死绝了,哪里管得了那些干了大裂口的广袤土地。
如果拿出土地可以换取一家大小活命的粮食,保证所有人举双手赞成。
“在钧台祭祀之前,我曾亲眼看到台下饥民,有许多因为长久的饥饿而变得浮肿不堪者,甚至有人当即倒下,无声无息就死掉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土地,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是兵家必争,可许多时候,它就只是土地而已!其他什么都不是!准确地说,土地,某种意义上,更代表了一个国家的面子而已!此外,还能算什么呢?”
淑均几番要插嘴,可是,听得这话,又无法反驳。
他只好沉默。
涂山侯人终于看向杜宇:“杜宇刚刚提出的一个问题,非常好。那就是,不过一个秦岭的阻隔,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可能习惯相同,口音相同,风俗什么的也完全接近。可只因为一个属于大夏,一个属于鱼凫国,日后,便可能隔绝成不同的世界,甚至会有无数的纷争。既然大批流民已经依照鱼凫国的方式安顿下来,且接受了鱼凫国的安家费和各种救济,那么,他们心理上必将更加倾向于鱼凫国,如此,我们又何必剥夺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生活?”
他朗声道:“杜宇,我完全答应你的请求!”
杜宇喜出望外,躬身行大礼:“启王子大仁大义,杜宇好生感激!”
“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启王子请讲……”
“那就是你必须按照诺言,在汉中、南中一带大量接纳流民,只要他们投奔,便不可拒绝,并给予和鱼凫国人民完全一样的待遇!”
“启王子放心!但凡鱼凫国的百姓,自然享受一样的待遇。”
淑均等人好几次张嘴欲言,可是,涂山侯人却一挥手,断然道:“五年大旱,大夏却拿不出好的救济之道,已经非常愧对天下百姓了。如今,再要强行剥夺他们投奔富足之地的权利,岂不是和大费一般残暴不仁?假以时日,大夏重新富庶繁华,自然有远近的百姓前来投靠。但是现在,就算下了大雨,可能几十年之内,连大夏自己广袤的土地都还找不到足够的人手耕种,又何必拘泥于区区面子虚荣,而不顾百姓的死活?”
淑均只好沉默了。
牟羽却开口了:“这一点,臣下很赞同启王子。想那西北大漠,何等广袤无边?整个面积,纵然比不上大夏,也有大夏的一半了。可是,何止千里无人烟?那简直是万里、十万里无人烟。这几年,我们从西北杀到东北,又从东北杀到安邑、再到今天的钧台,所过之处,真可谓饿殍遍野,白骨累累,纵不是几十年内无法找到足够耕种土地的人手,起码十年之内,大夏也无法彻底恢复元气。幸得鱼凫国对我们强力援手,才能屡次熬过难关,取得今日之胜利,纵以汉中等地作为酬谢,也毫不为过!”
就连夏后氏也连连点头:“去年臣下也曾路过汉中一带,但见昔日沃野,已经白骨累累,纵大白天也有秦岭中的猛虎窜出来到处跑。还在感叹,不知几何时,老天才会停止这场对全大夏百姓的折磨。既然战争初定,人民最需要的便是安居乐业,不打扰他们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