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疲惫至极:“不是诸侯们反对我做大夏之王,事实上,我自己也真的不想干了。每每午夜梦回,我多次醒过来的感觉都是饥肠辘辘。我曾反复追问自己,这十万大军,我拿什么养活?就算我做了大夏之王,又能如何?定都哪里?如何重建?阳城一片废墟,安邑满是颓废,钧台就别提了,如何大兴土木?没有五七年,这个大夏之王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
而且,就连西北金矿也彻底沦入小狼王之手,现在再要去虎口夺食,岂不是几面作战?
就连买粮食的钱都没了。
姒启喃喃地:“初蕾,我是真的不想做什么大夏之王,更不想再管大夏这个烂摊子。如果就此罢手,我的后半生还有点指望。可要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我很可能就如小狼王所说,会成为下一个大费……”
那是事实。
现在的大夏,就是一个烂摊子。
所以,那些精明的诸侯,尽管在诸侯联盟会议上一个个振振有词,可到底,谁也没有站出来,强行出头。
说,总是比做容易多了。
许久,凫风初蕾才叹道:“无论如何,你总不可能就这么把那十万大军扔了不管。”
这也是事实。
姒启愁眉不展:“真要如此,我也不等什么四个月之后,干脆通知诸侯们下个月就召开联盟会议,无论他们推举谁我都管不了。只要有人站出来,我立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那你也至少得再等一个月。”
姒启愁眉顿展,忽然站起来:“对了,初蕾,我们也别管什么一个月之后了,我先陪你去有熊国走一趟。”
她一怔。
缓缓地:“你这里杂事一堆,你能走开?”
“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钧台之享后,诸侯们谁也不会抢先动手。大费远在三苗之地,也没法奔赴几千里地赶来。再说,大军也需要修整,我已经传令下去,军中集体放假半月,各行其是。”
他狡黠一笑:“我们收编的有扈氏和大费几万残兵败将中,许多都是阳城、钧台、安邑等地之人。钧台也就罢了,可阳城和安邑一直有水源灌溉,庄稼勉勉强强有一点点收获。趁这段时间,他们回去探望家人,也可以让军中几万人节省半月粮食……”
凫风初蕾愕然:“你不怕他们一走就不回来了?”
姒启哈哈大笑:“我还真巴不得他们就地解散,再也不回来了。只可惜,我一表达这个意思,他们都不肯,说是离开了军营得饿死,呆在这里好歹能吃口饱饭,可出去就不好说了。若是这一走,那几万人再也不回来了,对我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
反正他志在隐退,大军在不在手,有何意义?
再说,这些人中,相当一部分是大费和有扈氏的残军,忠诚度也不见得那么牢靠,如果他们真的就地解散,那才真是最妥善的安置。
凫风初蕾叹道:“别人是巴不得兵力多多益善,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啦。新的大夏之王一起来,我手里的军队就得自行解散。我做来做去都是替他人做嫁衣,又何必?”
她一笑,竟无言以对。
他大笑:“择日不如撞日,走,我们马上启程去有熊国走走,权当度假了。”
凫风初蕾还是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点头。
她担心的倒不是涂山侯人发现有熊国的什么秘密,而是生怕再次进入时间隧道,又像上次那样,本以为是一两天,结果一出来就是四个月之后或者半年之后。
那样的话,钧台的大军早就散了。
只怕大家都以为姒启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会彻底葬送他的大夏之王之路。
一念至此,她当机立断:“不必了。”
姒启很意外。
她和颜悦色:“钧台现在还离不开你。再说,有熊国也查不出什么来,我回去的路上顺道再去看看就行了。”
姒启明明听得她的这个借口十分牵强,就更是失望。
凫风初蕾也有点尴尬,因为这理由实在是不堪一击,她平素极少撒谎,尤其是对唯一的朋友撒谎。可是,她又无法解释有熊国那骇人听闻的秘密,只好硬着头皮:“报歉得很,我还是自己去有熊国一趟吧,我先走了……”
“咳咳咳……咳咳咳……”
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委蛇忽然出声了。
它顾不得少主反对,抢先道:“少主,反正我们也不着急,启王子也有假期,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让启王子跟我们走一趟有熊国?”
委蛇当然知道凫风初蕾的顾虑,可是,它却有自己的想法。姒启是大禹王之子,而且有钧台祈雨的上天眷顾,再者,还有神出鬼没的云华夫人随时帮他一把,在千年老蛇的判断里,启王子可能是当今天下运气最好,命最硬,也是阳气最足之人了。
有熊国半山腰回来之后,它固然每每想起那草蛇遍地的场景就不寒而栗,更对少主的境况极其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