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风初蕾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了,这一静下来,但觉每一样食物都美味无比。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抬头见杜宇陪坐下首,也不怎么吃,奇道:“杜宇,你也吃吧。”
他微微一笑,这才端起饭碗慢慢吃了起来。
饭后,是褒斜等地出产的秋茶,味道很粗粝,装在雕刻了花纹的竹杯里,却别有风味。
杜宇很详细地向少主禀报了这几年汉中、南中、褒斜、以及熊耳、灵关等地的驻军情况以及定居下来的流民的耕种情况。
不到三年的时间,大片的荒地得到耕种,因为免除三十年赋税,流民的热情很大,全家老少齐上阵,如果说第一年的收成只能糊口,那第二年则有了盈余,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秋收年头,每家每户收获的稻谷、小麦以及各种五谷杂粮,几乎堆成小山似的,许多人家的小仓库根本容不下,正忙着抢修更大的仓库,一时间,有点手艺的工人,因为被各家各户抢着邀请,一时间,工钱竟然翻倍了。
当地驻军,便用了金子购买百姓的粮食。
第一个秋季,百姓因为遭遇了饥荒的阴影,恐惧尤在,是不太愿意卖粮的。第二年,也有许多人不太情愿。
到第三个年头时,一则已经有了连续的大丰收,自家已经堆不下这么多陈粮,一则,逐渐富裕起来的百姓也有别的需求,比如衣服、盐巴、农具的更新,以及金沙王城来的各种精美的小玩意和妇女所需要的玉器首饰、胭脂水粉等等。
他们对黄金的需求,就特别渴望起来。
因为价格公道,周围的农民都闻风前来卖粮,军营的粮仓,很快就堆满了。甚至根本无需金沙王城再远道送任何补给。
汉中和南中,不折不扣成了鱼凫国大军的粮草补给站。
这两地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末了,杜宇不无担忧:“启王子虽然已经和我们签署了盟约,可是,听说明年正月初,大夏便会举行诸侯联盟会议,公推大夏之王人选,若是启王子彻底和王位无缘,他和我们签订的盟约岂不成为一纸空文?”
每个人,都在担心这个问题。
尤其是杜宇,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夏,并非每个人都如启王子一般豁达通透。
新王上任,一则根据大夏寸土必争的传统,一则新王为树立其个人的威信或者铲除姒启在大夏的影响力,也势必会第一时间废弃这个条约。
“经过几年耕耘,尤其是汉中一带已经沃野千里,庄稼茂盛,牛羊成群,毫不夸张地说,已经成了一块大肥肉,大夏若不觊觎,那肯定不可能……”
凫风初蕾叹道:“战争,只怕在所难免。”
“少主,其实也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良方……”
“一劳永逸?”
杜宇直言不讳:“我们鼎力支持启王子夺取大夏王位,以换取汉中和南中一带的稳固。启王子现在已经手握十万大军,其他诸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他钧台祈雨成功,在百姓心目中已经成了神话一般的人物,威望大增,登上王位,纵不是易如反掌,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只要启王子一登基,那盟约就正式生效。至少,终启王子一生,不可能毁约。到得三五十年或者七八十年过去,便习惯成自然,无论是风俗还是民情,都会将汉中一代彻底归为褒斜的范围,如此,鱼凫国的粮仓便稳固大成了。
杜宇深谋远虑:“启王子登基之后,他的后继者也不太可能轻易违背他的命令,而且,到时候,我们鱼凫国的兵力则更加强大,他们也不敢轻易开战。如此,鱼凫国则长期牢牢扼住了中原进出的门户,纵不说称霸天下,至少,任何外界势力都不可能轻易突破这道门户,鱼凫国换取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安稳和平,都不是什么神话……”
这道门户,对于鱼凫国的重要性,远远胜于大夏。
如果姒启登上了王位,那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鱼凫国最大的利益。
凫风初蕾何尝不知,她只是有点为难:“但是,据我所知,姒启自己不太愿意和诸侯们正面为敌,怕最终落得个遗臭万年的恶名!”
杜宇毫不犹豫:“那是他害怕失败!在中原人的观念里,只有失败者才会遗臭万年!可一旦胜利了,那就当仁不让的王者,谁管你这王位是怎么得来的?就像当初的黄帝,明明是外来者,完全凭借武力驱逐了原住民炎帝几十万年的统治,最后,他还不是获得了天下一致的景仰?”
忽然想到老鱼凫王的真实身份,便一下闭嘴了,涨红了脸,低声道:“少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间忘记了……”
凫风初蕾不以为意,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杜宇,你不必介怀。我只担心的是,如果姒启自己无意,我们就算想要支持他,也没法。”
“他如果真的完全无心,那十万大军,早就就地解散了。可是,据我所知,现在涂山奉朝和夏后氏等人,可是牢牢掌握了大军,还到处购买粮草,看样子是要做长期的准备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属下昨日才接到夏后氏的密信,希望向褒斜边境购买三十万担粮草,当然,他表面上称是为了在诸侯联盟会议之前代为维持大军的需要,可实际上,真要只是这一点打算,他们只要稍稍省吃俭用一点,利用有扈氏仓库的存粮便足矣。再不济,可以解散有扈氏和大费的残兵败将,只保留启王子自己的三万核心大军,如此,也可以极大程度减少粮草的所需。可是,他们一直维持着十万大军的体量,这难道不耐人深思?”
凫风初蕾笑道:“这样岂不正好?”
杜宇见得到少主的认可,也很高兴,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通报声,原是秘密前往三苗的探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