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杜宇忽然听得这鼓噪声,不由得慢慢走过来,十分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待得听明白了众人的大叫,立即便转向了少主。
他很意外,完全没料到启王子会在这样的公开场合求婚。
少主,此际会怎么办?
褒斜军营,难道真会有一场喜事?
可要是拒绝他,启王子的脸面至于何地?
他忽然觉得启王子不该选择这样的场合,这不是故意为难鱼凫王吗?
可是,身为人臣,他没有任何发言的资格,只是在一边紧张地望着。
众人的鼓噪声却更大了:“我王,答应他吧……”
“鱼凫王,你就答应启王子吧……”
……
喧嚣声里,涂山侯人握着酒樽的手忽然很紧张,笑容也很紧张。若是寻常,他绝不会有这么冲动的举止,可是,也许是因为连年不断的争战,也许是长期死亡的阴影,也许是长期的相处,也许是热血的沸腾,忽然就想,就这样吧,为何到了这样的关头,还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仅仅只是想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已。
我也必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否则,很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算败了,死了,永不相见了,可是,至少我已经表达了。
若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
但是,话已出口,他还是十分紧张。
就像在钧台那次一样,他怕她拒绝。
万一,她真要拒绝了,自己该怎么办?
……
凫风初蕾也举着酒樽,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她本以为涂山侯人要向自己说几句客气话,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样的场合求婚。
一时间,倒骑虎难下。
拒绝吧,那就是完全不给涂山侯人面子,也当着几万将士叫他下不来,她绝无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生死之交;
可要是答应吧,又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劲。
此情此景,根本不是求婚的场合啊。
东夷联军未退,何以成婚?
绝非是她对涂山侯人没有任何好感,相反,多年朋友下来,他已经成了她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之一。
可是,要和他成亲吧,又总觉得没到那个地步。
若是在遇见白衣天尊之前,她会毫不犹豫拒绝他的求婚,可此刻,她端着酒樽,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微弱地传来:凫风初蕾,死心吧!这世界上,早已没有百里行暮。
你还等待什么呢?
难道要等一个企图用现时代最可怕的办法侮辱你的男人?
难道你还不明白九黎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因为爱情,我们可以等待。
可是,爱情没了,其他的一切,便只能是愚昧和下贱。
她握紧了金樽,抬起头,迎着涂山侯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涂山侯人一见这笑容,内心便砰砰狂跳起来。
这目光!
这眼神。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看自己。
绝非上次自己向她求婚时,她断然拒绝的神情。
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大声再道:“初蕾,我们成亲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苍白的脸上也慢慢浮现起一丝红色的眩晕,声音不高也不低:“涂山侯人,我……”
她的声音,忽然中断。
手里的金樽,猛地坠地。
旋即,整个阵营的火把全部熄灭。
凫风初蕾猛地跳起来,金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光圈,厉声道:“大家原地待命,不许乱动。”
随即,便追了出去。
涂山侯人也追了出去。
他甚至比她更先起身,可是,追出去很远,却发现完全失去了追击的目标:夜色下,空无一人。
没有奸细,没有大规模的进攻,甚至,没有任何东夷联军的影子。
就连凫风初蕾也不见了。
出手的,到底是谁?
他的掌心,忽然渗出汗水,劈天斧一扬,继续追了出去。
夜风,月色,凫风初蕾浑身僵硬,拼命追逐着山路上的影子。
渐渐地,适应了黑暗的目光,已经将前面的影子看得清清楚楚——但见褒斜道的千年栈道上,白衣如雪,一人漫步其间,如在月色下欣赏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褒斜栈道,世界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迹。
千里江水,悬崖峭壁,不知是怎样的鬼斧神工,凿出了这样一条长长的栈道,千年不腐朽的基柱、木板,倒影江风月色,如一副漫卷开来的山水画。
他的声音,也如江风明月:“七十万年了,这里,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