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丛中,有一面巨大的招牌,端端地悬挂于自己的脖子之上——颛顼之女,黄帝之孙,白衣天尊之奴!
多可怕!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拼命叫嚣: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快让我死了吧!
她已经不再呼救,她一意要自杀。
她最后的一点力气,拼命地伸向眼眶,想先拉出眼眶里的毒蛇,然后,再砍断自己那条可怕的绿色的蛇尾……
“父王,快帮帮我……委蛇,快杀了我……快……求求你们了……”
白衣天尊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却蓦然转身。
只见竹床的人影,忽然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他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只见凫风初蕾整个人匍匐在地,满头满脸全是鲜血,嘴里还在发出嘶嘶的惨叫:“杀我……快杀了我……求求你了,快点吧……”
他不由得伸出手一把抱住她,失声道:“怎么了?初蕾,你怎么了?”
她的一只手,再次伸向眼眶,力气,竟然大得惊人。
他不假思索劈手便打开她的手,她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他紧紧抱住她,分明察觉她鼻端的热气在慢慢溜走,就连自己之前输送给她的元气也在慢慢消散,好像她刚刚发疯似的一阵折腾,自动将这股元气全部抵消了。
整个人,也彻底瘫软。
惨白的脸,惨白的手,软弱得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一片无声无息的落叶。
他心里一震,也不知怎地,忽然非常难受。
“初蕾……初蕾……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眼皮上,也是新的伤痕,唯有一双长长的睫毛,就像濒死的蝴蝶,翅膀都被折断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那已经是她浑身上下唯一完好的地方了。
他探了探她的脉息,发现她的全身筋脉已经彻底紊乱,就像一个惊恐过度,导致神经错乱之人。
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生机,又功亏一篑。
他抬起头,四周看了看。
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一直在阻止她的清醒和复原。
杀伤她的敌人生怕她活着透露了真相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发现,纵然自己也无法判断这股力量的来源,甚至,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仅仅只属于自己的错觉?
他忽然怒从心起,反手便将她彻底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凫风初蕾,你放心,我无论如何要治好你。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厉害,居然一直暗中装神弄鬼?”
人生最轻松惬意的事情,莫过于一直甜蜜的酣睡。
凫风初蕾觉得自己好渴望一睡不起——好像从西北沙漠回到金沙王城的第一天起,她便渴望这么好好睡一觉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
寻宝,登基,治国,战争……每一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焦虑。
神说:不要为明天的事情焦虑,明天自有明天的焦虑。
可是,凡夫俗子做不到。
她总是焦虑。
金沙王城,九黎之战,生灵涂炭,无法置身事外的鱼凫国……直到现在,她忽然发现,做一个国王其实是全世界最辛苦的事情。
现在好了,自己终于睡着了。
每一个国王睡着之后,世界也并没有因此而崩塌。
没有幻觉,没有噩梦,就如累到了极点,闭着眼睛便无法再醒过来似的。
就连青草蛇,也再也不曾入梦了。
睡梦中,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仿佛全部成为了过去。
某一天,她睁开眼睛,竟然看到窗外桃花满枝。
红!
铺天盖地的粉红,深红,浅红……各种的红。
红花,青草。
多可怕!
她吃一惊,立即坐起来。
真的是大片桃花,落英缤纷,一阵风来,片片粉红的花瓣便从开着的小轩窗里吹进来,洒落了自己一头一脸。
她忽然跃起来,大叫:“来人,快来人……”
有白色人影应声而来:“初蕾,你醒了?”
她跳起来,冲到窗边,嘶声道:“快砍了这些桃树……快……不要它落在我的身上,快,快点啊……”
她拼命拍打自己身上的花瓣,重重地跺脚,将地上的花瓣踩得稀烂,气喘吁吁:“快砍掉这些桃树……快……”
他惊讶:“为什么?”
她勃然大怒:“快,快点啊……不许让这些桃花出现在我的面前……快砍掉,全部都砍掉……”
愤怒,慢慢地变成了悲哀,她的眼中,珠泪滚滚,“我怕……我害怕……砍掉,快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