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凝固的春天。
可是,触目所及,全是金色的芦苇,连绵起伏,还有银杏的叶子,铺满雪白的走廊,风一吹来,便发出沙沙的声音。
凫风初蕾已经能站起身了。
她独立散步,穿着厚厚的小牛皮的靴子,头上,戴着薄薄的帽子,风一吹来,她觉得很暖和,她以为,这是秋天。
只有秋天,漫山遍野才是黄色。
她觉得这黄色真是美丽,宁静,就像一幅流淌的画卷。
再往前,看到一条雪白的走廊:白玉生辉,富丽堂皇。
走廊两端,是密密匝匝的红花,碗口般大小,成为天下至美的景致。
九黎红花。
美轮美奂。
纵见多识广的大神们,也被这琼花似的珍稀所吸引,所来者,无不到此欣赏欣赏。
凫风初蕾一看到这片红色,脸色却变了。
耳畔,依稀有人在叫嚣:“黄帝之孙,颛顼之女,共工之奴……哈,凫风初蕾,你就在九黎的红花丛里,永永远远做一条忠实的青草蛇吧……”
她慢慢后退。
有声音响在背后,十分温和:“初蕾……”
她蓦然收住脚步。
这声音!
这声音。
这是有熊山林里一模一样的声音,也是自己受伤的最后一刻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哈哈,凫风初蕾……你四面神一族全部被我所杀,你们全部永远变成了青草蛇……哈哈哈……你也必将成为九黎门前红花丛中的一条青草蛇……”
她的牙齿咯咯作响:“是你……是你……果然是你……”
她颤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果然是你害我……是你……是你……”
“初蕾……”
“滚开……滚开……”
“初蕾,你怎么了?”
她双足一软,便摔倒在左边的红花丛中。
这一下,真是非同小可,就像一条鱼忽然被狂风扔到了沙滩上,在烈日的暴晒之下,拼命扑腾:“不要……不要……快救我……快……委蛇……委蛇……父王……父王……”
双足拼命拨打,拼命蹂躏,四周的红花全部遭了秧,她越是用力,越是察觉自己的身子在往土里钻,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自己,眼看双足就要在泥土之中化为一条青色的蛇尾……
多可怕!
她的声音也彻底嘶哑了:“滚……滚开……”
眼前的一片血红,瞬间消失了。
但觉一股巨大的力气将自己生生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她本能低头,双足完好,并未变成蛇尾。
她松一口气,整个人彻底委顿在他怀里,声音微弱得不成样子:“不要……不要这些红花……”
所有的红花,全部消失。
整个白玉走廊以及九黎碉楼的四周,都变得空空荡荡,露出本来褐色的泥土,碎石,寸草不生。
这景致好生突兀,她却如释重负,揉了揉眼睛,糊涂地看一眼抱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地:“百里大人……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吗?”
他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呼吸艰难。
将她抱到床榻时,她怀里掉出一样东西。
正是青铜神树。
他捡起来,本要放在她身边,免得她醒来后又惊惧,可是,刚拿起,却愣了一下。
青铜神树,沾染了她身上的鲜血,已经开始工作。
原来她在红花丛中厮打时,不小心伤了自己,这鲜血滴落青铜神树,瞬间便激活了神树的封印。
他心里一动,立即悄然启动了这个神秘的宇宙记录仪。
第一个进入青铜影像的是一个老道士,他背着长长的桃符木剑,在有熊广场逡巡来去……紧接着,便是小狼王和一群悍匪……接下来,还有姒启和杜宇率领的鱼凫国士兵……
他们都在寻找。
一些,是奔着蛇妖而去;一些,则是为了寻找鱼凫王而去。
而那可怜的鱼凫王,一直在雪地里伸着手,苍白如僵尸一般——那是她用了最后一点力气,企图向自己的故人求救。
可是,敌人也好,故人也罢,他们竟然全都没有认出她来。
这也不怪他们,凫风初蕾变成这样子,真要能认出来,那就不是凡夫俗子了。
令白衣天尊震惊的是,他们要找的蛇妖到底是什么?
难道这蛇妖就是凫风初蕾?
或者,凫风初蕾也是遭遇了蛇妖的攻击?
问题是,在巨大的能讲人话的双头委蛇面前,天下还有什么蛇能被称为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