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清楚:少主脸上的释然只是一种假象,那分明是元气散尽的一种衰竭。
封印所需的力量极其强大,纵然是在她的全盛时期也得元气大伤,更何况是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那是一片独特的风景。
头顶的绿叶就像一座无边无际的天然屏障。盘根错节的树根却如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千姿百态,有的如麋鹿小兔,有的如嶙峋怪石,有的甚至如顽皮小童,笑容可掬……
慢慢地,林中竟然有翅膀煽动的声音。
那是一群金乌。
居然是金乌。
它们悠然翱翔在无边无际的丛林之中,成为这人造丛林世界唯一的活物。
也或许,以后还会慢慢有更多的活物?
凫风初蕾都不清楚,这人造世界到底是真的假的?亦或者到底是时间还是空间?
除去战略的因素,这实在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她想,青阳公子一定是个很浪漫之人,否则,不会设计这么复杂这么优美的环境。
凫风初蕾欣赏着自己的成就,觉得很惬意,于是,便慢慢地躺下去。
一躺下,浑身就轻松了。
再也不需要元气的支撑了。
杜宇搀扶她的手被她轻轻避开。
她躺在地上,就像一缕青烟似的,气若游丝:“不用管我,我歇歇就好了。”
“少主……”
“放心,我不会死的。”
杜宇默然站在一边,不安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许久,她死灰一般的脸上慢慢地开始有了一点红晕,可是,这并不能让杜宇感到宽心,相反,这令他想起那些回光返照之人。
过了很久,他没忍住,低声道:“少主,你还能支撑吗?”
她答非所问:“如果白衣天尊离开了地球,这封印的力量应该已经足够了。也罢,白衣天尊可能根本不会在乎一个鱼凫国了,只要能阻挡其他人进入也就行了。”
月色慢慢从密密匝匝的树叶缝隙里洒落下来。
那是一轮满月,于深秋和初冬的交界里,洒落一地的清辉。
林中吹来的风却感觉不到多少寒意,就连夜露也被树叶阻挡,地上还是干燥的,就好像一间巨大的屋子。
凫风初蕾有时候睁开眼睛,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最大的一间屋子了——一颗大树遮蔽之下的木屋。
若是能在这里安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她再次闭上眼睛,根本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醒来了。
杜宇一直不敢做声,只是整夜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昏睡的人影——在月光和星光的交织轮换中,他经常有一种惊恐的错觉:自己守候的这个人早就死了,只因为一口气不散去,才勉强游魂似的在这天地之间徘徊。
她静静躺着,没有任何声音。
就像这地上一截枯萎的树枝。
好几次,他伸出手,却不敢碰触她的鼻息。
仿佛一碰,就会得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慢慢地,月色彻底消失。
晨曦初露之前,树林里漆黑一团。
杜宇伸出的手,终于快贴近她的鼻息了。
“杜宇……”
他立即缩回手。
她微微一笑:“放心,我还没死。”
他还是不敢作声,只眼睁睁地看着少主在晨曦之中慢慢坐起来。
也许是黎明的第一缕朝阳,也许是她明亮的眼睛,也许是这绿荫覆盖的童话般的世界,他忽然觉得少主复活了——因为,她不但坐起来,然后还站起来,她的身影笔直,挺立,就像一颗亭亭玉立的小树。
她是他生平所见仪态最好的人,无论何时都端庄得体,从来没有任何邋遢糊涂的时刻。
这并非一种刻意,而是与生俱来。
大熊猫从朝阳中走过来。
这老伙计惊奇地看看头顶,又看看朝阳升起的地方,只见那朝阳穿透绿色的树叶时,简直就像是琉璃瓦反射出的璀璨而华丽的光芒。
杜宇早已看出,这大熊猫变了样子,因为,它目中的光芒纵然是一般人类的高手也远远难以企及。
尤其,它看你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一头熊的目光,而是像一个能交流的对象,足以听懂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凫风初蕾拍拍它的头,就像是对一个人说话似的:“现在的鱼凫国,只有西海一个缺口了。杜宇,以后就让大熊猫协助你,至少可以确保几十年之内没有重大闪失。”
“少主放心,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返回的路上,凫风初蕾一直很沉默。
她骑在熊猫背上,慢吞吞的,任凭风吹在脸上。
这时候,她已经不急着赶路了。
她开始停下来,慢慢地欣赏这片神奇而古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