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席卷而来,法慧瞳孔略微收缩,没有迟疑,当即盘膝而坐,口诵真言,有金光护罩挡在外头,与红河激烈交锋。
“梵界生立,法慧智证,说降世之法,谓之无漏通……”
自法慧口中吐出的令言竟化金字,绳索似的缠绕着他的身周,使他的干瘦躯体突然透明起来。与此同时,护罩破裂,剑气纵横之间,毫无阻滞地穿梭其躯,竟不曾掀起他一片衣角。
“无漏尽大神通,禅师好修持。”苏伏着眼便认出来,此乃佛门大神通,与缩地成寸同个级别,较天眼通要高出数个层级。世间一切有为法、无为法等如梦幻泡影,无法及身,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在佛门,神通皆属“天成”,悟了便是悟了,若不悟,永远也难悟。如苦海禅师净慧,哪怕其修为要高于法慧甚多。
“千山雪,大日佛……”
回应苏伏的,却是法慧雷霆般的反击。
天边蓦地有大日明光照耀这座雪山,猛地压过残阳,使红河之势斗然一缩。法慧双手结法印,先见一道无相,结印之无比迅疾,竟生出残影。
无相印惶惶地压落,大日明光,便落成一道无相法印,好似巨人之掌,重重地按压下来。
这不过第一道,开胃菜都算不上。法慧手印变幻极快,几乎在无相印落成时,紧随而至的密罗、莲华、金刚、狮子、无畏与最后一道大日印,共七道手印,幻化七道巨掌,随着大日明光乍亮,如七座山岳般压落。
这一式神通,无法躲过。
苏伏面色淡淡地抬起了手,红河倏然间冲天而起,宛若昂逆流的红龙,与七座山岳撞在一处。
“轰轰——”
两股巨力碰撞,出难以形容的惊天巨响。一道深红色毁灭性的余波,呈圆状向四面八方涌去。早已分不清红河与佛力,残阳与大日。
方圆百里的冰云,尽都粉碎成空。方圆百里的雪山,生生被削去半层,矮了十数丈之多,露出地底黑漆漆的泥土,分外显眼,与这方天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商州都极为难见的雪松林,彻底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毁灭余波尽消,不知累积多久的冰云也随之毁灭殆尽。大日与残阳一并沉落,天地因此一片暗沉。此时若天光亮起,必有难以描摹的景色。
不知过去多久,法慧乘坐莲台,浮现在空。他的躯体仍呈透明状,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他的神情略显淡漠,双目收敛了杀机,缓缓地搜寻着苏伏踪迹,或者是他的尸体。
此方雪终于停了。安静不过一会儿,寒风复又凌冽地拂来。
“咚——”下方突地传来一声擂鼓似的闷响,即使在漫天的寒风悲嚎,亦清晰可闻。
法慧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望向声处。那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也不知如何形成,好似一座简陋的坟包,只是未立墓碑。
声音便是自里头传出,想了想,袖袍下干枯的手突地击出,一道佛光乍亮,将那土包炸得稀里哗啦,碎土四溅。
烟尘稍微弥漫,却依稀可以见得一袭触目惊心的白衫。
说触目惊心,那是法慧的感受。在方才如此恐怖的冲击下,他竟安然无恙,尽管其胸襟上的血渍仍在,月白长衫并不干净,在这方黑土上,却是独一无二的一抹白亮,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令法慧禅心略微震荡。
“禅师知道么,步入长生是某一直以来的夙愿,在此前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某无数次地幻想过:当落日沉寂,万物凋零,有言难述,有语难抒,将是何等的寂寥;当九天之上的银河星汉,俱都黯淡,不见一丝光亮,将是何等的令人悲伤……”
法慧心中升起不安的预兆,微微眯眼:“若皈依吾佛,即入圣界,日不会落,万物不曾凋,玄星照亮你的前路,你不会再感到寂寥与悲伤……”
烟尘尽散,只见苏伏盘膝处,仍存一小滩雪。他的神情说不上平淡,也并不激动,用着叙述式的口吻:“某此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此前功尽弃,甚而灰飞烟灭。无数次地与在鬼门关徘徊,生死之间,寻那一丝宝贵的生机。”
法慧心中不安的预兆愈来愈浓烈,道:“玄帝要坚信,此些乃是佛祖予你考验,待你归入圣界,必有一席之地。”
“每当生死之间,某总在想:若有朝一日,彼方星辰照见此界,将是何等的美丽……”苏伏低声的喃喃。
法慧面若冰霜,突地抬去望,只见夜空斗然点缀百多星辰,细数之下,共有百零八。方圆数十里之地,尽都为星光照亮,宛如白昼。
其中一颗星极为明亮显眼,他浑浊的双目倒映出一条清澈的河流,那颗极为明亮的星辰,竟缓缓地溢出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