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炫兄弟俩心里头其实也不以为那瘦高个的书生说得有甚不对之处,毕竟在世人的公认印象中,隋炀帝的荒诞行径实在是太多了些,他俩之所以站出来喝止,看似护主,其实是在救那书生一命,怕的便是汝南公主盛怒之下会下令拿人罢了,这会儿既是陈子明有令,兄弟俩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诺之余,紧着便退到了后头。
“二位兄台请了,在下姓陈,初来贵地,因闻雷塘景致不错,也就来此散散心,赶巧贱内说走累了,看此处幽静,也就想着来歇歇脚,若有搅闹处,还请二位兄台多多体谅则个。”
陈子明心中虽已是起了些猜测之心思,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刨根问底,而是先笑容可掬地拱手致意了一番。
“不敢,不敢,小姓梁,单一个字萌,这位是林磊、林南纯,我俩都是前来州中赶考之学子,今日趁暇来此一游,不料竟起了争执,叫陈兄伉俪见笑了。”
瘦高个书生明显不曾回过神来,哪怕陈子明持礼甚恭,他也只是不情不愿地拱手还了个礼,却并不开口说话,倒是那略显富态的书生很是客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哦,原来是二位秀才,失敬,失敬。”
陈子明的演技素来便好,哪怕久居庙堂之高,可扮演起读书人来,却是惟妙惟肖得很。
“陈兄客气了。”
见得陈子明相貌堂堂,又温文尔雅得很,一看就像是饱读诗书之人,梁萌心中自是大起好感,又心接纳之下,言语间自是更多了几分的热情。
“梁兄、林兄,陈某先前听闻二位说起这陵墓里的隋炀帝死后还扰民,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为陈某一述?”
套近乎归套近乎,陈子明关心的还是心中的猜测,也自没多言寒暄,拱手致意了一下,便即紧着转入了正题。
“这……”
这一听陈子明问起了此事,梁萌明显便有些个迟疑了起来,支吾着不肯道出实情。
“哼,梁兄倒是会为尊者讳,此事也无甚可保密的,随便到街头一问,满扬州人又有谁会不知道的,嘿,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到要为隋炀帝重修陵园,又不拨财货,只叫我扬州加捐两成,还得出民壮,这不是扰民又是甚来着!“
林磊明显就是个直性子,这一见梁萌半晌不吭气,当即便忍不住了,气哼哼地便将事情的由来解说了一番。
“加捐两成?是一州都如此么?不对罢,若是陈某没记错,去岁陛下可是下过恩旨的,说是因均田制废黜,天下各州皆免钱粮一年啊,怎地独独扬州还加捐了呢?”
林磊这么一说,陈子明立马心算出了扬州加捐之所得,不算应有之赋税,光是这加捐的部分就足足有四十万贯上下,如此大的一笔钱财,再加上征徭役,足足可以将这规模不算大的隋炀帝陵扩大上三倍有余了的,很显然,这其中必有猫腻无疑!
“陈兄有所不知,陛下是有诏令免征钱粮,州中以及各县也曾出过布告,只是年中时,州里又称要疏通河道,行捐派,钱数依旧按着例常之赋税缴纳,其后,又言奉旨修缮隋炀帝陵,再度加捐,对此,州中百姓可是没少指着那些官吏们的脊梁骨骂娘了,奈何我等不敢都是升斗小民而已,除了骂上两声,又能如何哉?”
听得陈子明这般问法,林磊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苦,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满是愤懑地将内里之蹊跷细细地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陈某受教了。”
见得林磊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陈子明的心头猛然便是一沉,没旁的,倘若林磊所言为真,这可真就是开唐以来的第一大贪墨案了,涉及金额多达两百万贯以上,天晓得有多少人要掉脑袋来着,当然了,心惊归心惊,以陈子明之城府,却是丝毫都不会流露出来的,也就只是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状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林兄慎言,警防祸从口出,莫说了,莫说了,陈兄留步,我等告辞了!”
林磊倒是说得个痛快了,可却把梁萌给吓着了,毕竟他们与陈子明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交浅言深之下,自不得不防陈子明会起坏心,哪肯再在原地多呆,但见梁萌伸手拽了林磊一把,丢下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匆匆离开了隋炀帝陵园。
“夫君……”
汝南公主尽管很是理会政务,可对政治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之人,自然也想到了林磊所道出的消息之严重性,张口便欲进言上一番。
“馨儿且先上香罢,有甚事,回去后再说。”
用不着汝南公主来进言,以陈子明之智商,又怎么看不出此案乃是窝案,涉案官吏绝对不在少数,查是肯定要查的,却也不急于一时,至少不能在此处商榷此事,正因为此,不等汝南公主将话说完,陈子明便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