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广信也被林子轩这一句噎得半死。以前罗嘉文、李乐存等人只是在场合以及其他一些方面谈论他们参予纪念活动合不合适,却没有人想到直击佛法。可现在看来,佛门那广大无比的教义也有不合适的时候,中国人怎么会同意连日本人都可以超渡的宗教去参加自己的纪念活动?别说其他人了,广信自己也坚信,如果不是自己另有目的,也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论如何他都必须撑住。林子轩这一句看似轻巧的一句话,实际上却极为恶毒,他如果就这么被驳得退下去,以后他所在的万佛寺还会有中国香客来吗?不给你放把火就不错了。
“阿弥陀佛,林施主此言差矣!”广信定了一下心神,宽大的袈裟下面,一串手珠急速的转动起来,“我佛门虽然广大,普渡有缘,但是作恶多端之徒却是不渡的!”
“你们佛门不是经常标榜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李乐存插嘴问道,“怎么现在又变了呢?”
林子轩刚才那一句等于是在法理上驳斥了佛门插手纪念活动的可能性,他要是不抓住机会,怎么对得起报界老前辈的身份?
“放下屠刀,便非魔王!”广信合什道。
“大师的意思是说,现在那些挨了两颗原子弹后变老实的日本人已经不是魔王了,那些曾经作恶多端已经死去的,供奉在靖国神社里面的那些没法再作恶的日本人也已经不是魔王了,对吗?”罗嘉文追问道。
“非也非也。施主当知,前世种因,后世得果。”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广信的额头上已经见汗了,他是裹挟着万佛寺的那些信徒的支持来的,却并不是说他真的有多深的佛法研究。何况佛法精深也不见得就是辩论高手,辩经这一招在西藏的喇嘛里比较常见,在中国其他地方却很少。再者辩经也只是在佛经的框架内谈论,并不怎么涉足外物的。何况广信的信徒大多数都只是到万佛寺问求签问吉凶,问嫁娶之类的,根本就不关佛法的事。
“因果?按大师的这个说法,咱们中国人受这上百年屈辱是活该?是前辈子种下的恶果是吗?而那些死在抗日战争中的几千万的军人和百姓也是因为上辈子作恶太多是吗?”林子轩反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广信急忙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额头上的汗珠是越来越大了。林子轩这句话太恶毒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应下的,哪怕是不想活了也不能。
“佛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大师,你焉知这个放下屠刀的佛陀不会再拿起刀来?那时候,他是什么?”林子轩又紧接着问道。
“既已成佛,又岂会再动刀兵?”广信急忙反问道。林子轩不在纠缠刚才的话题,这让他在心底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佛祖一怒,还要做狮子怒吼。而怒,本就是佛门要戒掉的毒素之一。既然佛祖都还没有修炼到家,大师又怎么知道佛陀之中不会有人再次入魔?”林子轩笑了笑,“当年在下在内地的时候曾经听闻,登州少林寺有一传说,是关于六祖慧能的。禅宗六祖慧能得传衣钵,可五祖弘忍却让他赶紧带着东西跑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弘忍担心自己的亲传弟子神秀会因为衣钵继承之事而谋害慧能?大师是佛门中人,应该知道神秀是何人,那可是不再六祖慧能之下的得道高僧啊,就连神秀大师都会犯的错误,你认为日本人比神秀大师还要高尚吗?”
“阿弥陀佛,贫僧、贫僧。。。。。”连佛祖都没修炼到家的话你都能说出口,老子还能怎么办?广信没想到自己被林子轩这三两句话就打得溃不成军,但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林子轩太狡猾以及太难对付了,林子轩和那些个只会向他问吉凶的信徒不一样。在此之前,谁会想到问一句“放下屠刀之后再拿起刀”这种话?问出这种话,本身就是对佛祖的极度不信任。可是连佛祖都会发怒,都修炼不到家,别的佛陀又算哪颗葱,为什么就不能重新拿起屠刀当魔去?可这么一来,岂不等于是说佛法不行,不能真正的渡化世人了吗?既然这样,加上广大的佛法还有可能连罪大恶极的日本人也一块儿渡了,那谁还会让你开什么法会?
“大师如果想不通,可以回万佛寺接着想。您放心,今天的谈话,在场的人都不会乱说的!”林子轩又微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这是要轰老子回去念经了?广信心有不甘,为了参加这场纪念活动,他可是花了不少公关费,就这么回去等于是血本无归。可是看着林子轩的笑脸,他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家都保证不会出去乱说了,虽然这话不可信,可如果再不识趣儿,问题可就不是能不能参加得了纪念活动了。想到先前那些得罪过林子轩的人的下场,以及林子轩在香港的地位,他只得勉强装出了一副虚怀苦谷的样子:“施主果然了得,贫僧佩服。只是贫僧自幼研习佛法,绝不相信佛陀会重新入魔,只是贫僧修为不足,难以回答施主的问题,却并非佛法不行!回到万佛寺后,贫僧会闭关修行,深研典籍,到时再来与施主一会。”
“随时恭候!”林子轩抱拳笑道。
“告辞!”广信双手合什施了个礼,又朝那些组委会委员也打了个揖首,“诸位委员,广信告辞,后会有期!”
“小子,行啊!”
广信很光棍的离去,而这个大和尚离开之后,原本坐在会议室里的一些非组委会成员,包括那些光头的、留发髻的、穿神甫袍的,也都不再提什么法会超渡的事儿了。佛法已经被从根本上否决了,道法好像只是在风水和驱邪上面有一套,而且香港也没什么道家高人;至于上帝基督,那爷俩儿还是西洋人呢,恐怕只要一开口,林子轩就要怀疑他们保不保佑纳粹了。为了不让这家伙的毒舌“诬蔑”到自己的信仰,几派的代表都明智的保持了缄默。可这几派的代表没有想到,他们这么一沉默。反倒让那些组委会的委员们对林子轩更加另眼相看。连那些信徒众多的三大宗教都给摆平了,谁还敢乍刺儿?何况在场的委员们本来就没几个有信仰,又有谁会为了那些不知道自己争取的家伙去得罪林子轩,还有胡文豹、李乐存那么一大群老头子在一旁压阵?于是,原本有关宗教活动的那些议题非常痛快的都被删了去,只保留了准许宗教人士以个人名义参加活动这么一条。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宗教活动的议题去除之后,其他的安排很快就到位了,整个会议才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圆满结束。这让胡文豹和李乐存等人在高兴的同时,又感到有些羞愧。
“主要还是大家提前就把事情做好了,去掉几个搅事儿的,自然也就顺利起来了!”会议已经开完,林子轩和胡文豹等人走在最后,听到这些老头子的夸奖,他连忙摆手。
“可就是这几个搅事儿的,把我们这些人给弄得晕头转向。”黎维岳感叹道。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您这老几位都是知识分子,不会做歪事儿,对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可是凶名在外呀!阿文这家伙曾经说过,让我来,就是要我去吓唬人的!”林子轩笑道。
“不管怎么样,和你比我们差的太远了。”李乐存笑道。
“您又取笑我!”
“我可没这个意思,咦?”
李乐存笑着摆手,可话没说完却突然惊了一声,林子轩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楼道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个胖大的身影,正是刚刚应该已经离去的广信!
“这和尚怎么还没走?”罗嘉文疑惑间,广信也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即就从沙发上走身走了过来。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阿弥陀佛!广信见过几位施主!”
“大师,您不是回万佛寺去了吗?”李乐存有些微微有些不悦地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本来确实是打算离去,可刚刚走到门口却又想就起了林子轩先生所说过的一句话,心有疑问,所以便顿步停留,希望能向林先生问道,以求解惑!”广信双手合什,朝着林子轩施了一礼。
“大师想问我什么?在下知无不言。”林子轩问道。
“施主才才进入会场之时,曾问贫僧一句话:为何要脱离苦海!贫僧当时只顾法会事宜,未曾多想,可出来之后却越想越是不解,所以。。。。”广信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向了林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