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钱具美带领的二三线部队,在后方的舒、庐、和各州这段时间也是没有怎么闲着。虽然真正意义上的大战没有遇上,但是在扫荡地方当中遭遇、爆发的各种中小规模的冲突和战斗就一日未停歇过;最多的时候一日就有七八处战斗爆发。
而在这个具有相对局部上风和优势加成的琐碎而繁复战斗过程当中;这位未来的“海龙王”则是表现出了与在广陵城下对阵时的坚忍耐心和长于布阵,完全不同的果决凛冽或者说是酷烈狠绝的另一面。
地方上敢于冒头的反抗者或又是阳奉阴违的乡土势力,都遭到他强硬推行的战时军法给杀的人头滚滚而哀鸿遍野;以至于随军的虞候和参军、从事官们,不止一次上书报告他在军力的使用和布置上,明显有用力过猛或是杀鸡牛刀之类的趋势;。
因为在这些日子里,他光是通过这些战斗消灭的敌人数目,就已然远远超过了广陵城下的战果好几倍;又比如在一次战斗中被歼灭和击杀的反乱武装只有数百人,但是事后被清算出来株连被杀和处刑、流放的人头,却是整个数字的足足三倍。
乃至后来在军中也开始有人在私下里的回报当中,毫不掩饰说他有嗜杀滥刑的嫌疑,或是缺少身为太平军将士的荣耀和是非大局观,或是干脆说他旧日积习难改,不懂数目叫做体恤和仁恕之道;亦有说他手段刚强有余而处事弹性不足。。。
当然了,在周淮安掌握的其他渠道作为参照后看来,这些言论当中固然并非空穴来风,却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其中对他残酷和旧习方面抨击最多的,主要还是来自两岭、湖南出身的新、老义军的几个山头背景;似乎是对于这么一个得以大任的幸进之辈,隐晦的借题发挥和表示有所不满。
但也出乎意料的是,在其中少数变相替他说话的,反而是来自广陵城下围城当中本阵的主将朱存;虽然没有明着支持他或是为之辩解,但是在日常行文往来当中,大体意思对于他在后方的作为表示了还算满意和赞同。且无论他这是真心还是顺水推舟而为,在大局观上就值得周淮安赞许。
而批评钱具美缺少荣誉感和是非观的声音,反而是来自江西、湖南、山南等地前官军、降人背景的一些存在,这难道是某种意义上的原教旨主义者式的狂热激进么?故而会用这种方式来强调自己的决心和立场?
至于来自底层的士委会中反馈,则是说他虽然平时也能体恤士卒而同甘共苦,乃至身先士卒,但在私下里却有些孤僻和喜欢独处;除了个比较熟稔的旧部之外,对于诸多配属的佐僚也是以公示之而始终保持距离和分寸。
最后还是杨师古的一句话“莫非是有意自污?”,让周淮安有些补上了全盘推演中的缺口,而彻底放弃了进行调整和干预前线作战安排的最后一点念头;既然要快刀斩乱麻,那在盘根错节的麻团被割暴力手段干净之前,这刀子又怎么能够让他不快呢。
至于刀子可能割到点其他什么花花草草的意外风险,在达到某种潜在的上限之前,那也是无可避免的代价和过程。然后周淮安又批复从有待机的军政编制里,抽调和派出了见习生员和士官,好加快地方肃清和基层组织的构建,作为整体意见上的回复和表态。
还有一份是最新一轮各种节日和民间文艺、娱乐项目的解禁方案,及其后续引导和策划书。附带的还有一份关于佛门五个主要宗派,近期将要举办大型辫经、论法的无遮大会的申请,及其相关的人员和组织内容的附录。
这也是如今太平军治下的一大常态。出了在家闭门起来开斋堂和念佛修行的个人行为之外,任何复数以上有组织的公开宗教活动,或是相应场所的会典、礼仪,都必须申请相应级别的官方部门许可才能进行,不然将遇到严厉的取缔和禁绝,乃至追责作为惩罚手段。
不过周淮安略有些意外的是,则是其中还有作为最晚出现在太平军治下,以京城的大兴善寺和大青龙寺为祖庭的唐传密宗。据说相比那些已经深入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显宗教派,这群辣子京畿的密宗和尚表现得要更加活跃的多;
尤其是在主动参与的医药防疫和匠作工艺方面,更表现出了许多显宗所没有的独到之处;也对于太平冠军治下的荆州佛学院,贡献了不少两大寺中世代秘藏的相关典籍:《摩诃胡出胡国方》《人身四百四病经》《龙树菩萨药经》《论气治疗方》《婆罗门药方》等等。
当然了,如今这群和尚能够在眼下的格局当中,让来自两岭的南禅,江东的天台宗,江西的净土莲宗,还有来自关内终南山的律宗等既得利益教门,同意在江陵一起举办论法大会,也是难得的事情。所以,最后周淮安还是在诸多审核和调整意见末尾,画押上了自己的印信和大名。
毕竟,所谓的牧民,就是把百姓当作牲口一般照看的道理,既要关心他们的吃喝拉撒以确保身体健康,也要操心生老病死的繁衍传续,才能确保以此为依托的政权相对良好的运转下去。但是人又不比真正的牲口,还有思想和精神上的基本需求。
从后世的经验来看,无论是那个时代的人,在摆脱了饥寒交迫之后,必然然会本能追逐起相应的娱乐和消闲活动来;所差别的只是不同生产力水平之下,表现出来的不同方式。比如古希腊人玩奥林匹斯竞技,罗马人玩角斗场,早期阿拉伯人抬羊,乃至中世纪教会的狩猎女巫和火刑科学家。
无论是仪式感十足的宗教行为或是国家文体活动,或是下三路的屎尿屁之流的段子和路数,都是为此应运而生的。这是人类社会进程当中不可分割也无法回避的一部分,更不是人为意志或是强制行政力量可以根绝的。
所以太平军同样需要把握和引导好这个阵地,才不至于被历史上其他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和其他偏门玩意,给填补和占据了相应的空白。这一点从改开后在沉默中爆发的轮子之乱,到西域的乱象都是最好的证据。
乃至发展到阿訇、喇嘛之类的宗教人士代行基层职能,而将国家拨给的救济款和扶贫物资,过手后变成是上天给于虔诚者的奖赏,乃至对着国家领导人当众说出“感谢XX神为我们送来大BOSS的关怀”之类的言论。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公众性娱乐活动,大半都与佛道宗教教场所有关;而每到时令佳节这些场所都会大开方面之门,招揽和引入香客游人赏花观灯、揽胜题留,乃至在门前举行傀儡戏、杂耍、参军戏等等表演节目。而现在所谓“庙会”就从古至今沿袭下来的产物。
所以在太平军的治理下,既要鼓励和引导有益的娱乐风尚,也要严防和控制宗教对于世俗的渗透,至少那种“靠菩萨保佑才有好日子”“或是求神拜佛多多奉纳才能有好年景”的想法是决计不允许公开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