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兴势道口内居高凌下的天盘垒最上端,李存璋为首硕果仅存的最后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太平将士,也如蒙大赦一般的松开了手中的刀兵,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坚硬的乱石地面上,却是七倒八歪的再也支不起身来了。
身为雁门人和云中守捉麾下边军世户的李存璋,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举刀为贼而战,还打得这么拼命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奋力战斗。这显然都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只想杀人的官军的错,谁叫他们一上来就堵住了所有去路而不惜代价的拼死攻打。
更愚蠢的是他们自持人多势众就连俘获都不要想留。因此在攻打过程当中劝降都懒得劝降,就直接把抓住的太平伤员给当场乱刀斩杀了。结果就是激起天盘垒上百余名守卫士卒,同仇敌忾的拼死和决绝之心,连带着李存璋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战。
当栅垒里的子药和箭矢都射光了,就从山上往下丢石头,照样能够打的这些官军尸体铺满了盘山小道。然后就是逐节逐段的往复近身拼斗与争夺。好在这条盘山小道终究还是太过狭窄和崎岖了,只要两三名人手持牌端矛,就可以将那些连滚带爬上来的官兵,给一遍遍的戳死和挑翻下去。
但是在涌上来的官军似乎无穷无尽的攻打之下,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在这百余士卒当中旅帅、旅副、旗头、队正、队副都相继或死或重伤之后,颇有些勇力和技艺的李存璋就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剩下这些人的领头了。
就在当空摇曳的青旗引导之下,一支踏碎了雪花、冲破了寒风的青色铁流滚滚而至,一下子就冲散和摧垮了那些聚集在天盘垒上下的官军阵容。然后又像是驱赶猪羊一般的将他们乱糟糟裹挟向了更加宽敞的谷外。
而相比天盘垒内李存璋等人劫后余生的心情,伴随着浩浩荡荡人马杀出谷道来的第一军第一厢郎将,浓眉阔脸而形容坚毅的葛从周,也是满心的庆幸不已。在不分昼夜的连续清道抢工当中,经历了了两次塌方和一次雪崩之后,他们这只后援总算是给赶上来了。
作为那位大都督/楚王殿下,早年就青眼所加的为数不多军将之一;他这些年的境遇和仕途都很是顺畅也很勤勉努力;但是私底下他却是难免有所压力和心结所在。因为他所属的第一军在大多数时候,是作为拱卫大都督的本阵人马所在。
因此,能够得到参战的机会也基本上是到了需要一锤定音的关键时刻,或是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进行追亡逐北式的扩大战果;这就让他的战绩和阵前表现机会,基本上都是在打顺风战的情况下给取得的;这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虽然别人未必会多说什么,但是他内心里总觉得自己的表现,配不上大都督从一开始就赠给诸多兵书,又亲自指点将略之道的一番栽培苦心了。所以,这一次难得有机会出阵山南西道;他也很是憋了一股劲头,想要做出点什么来。
好在总算没有错过最后的机会,不然他真是无颜以对军中将士和大都督府的嘱托了。想到这里葛从周越发奋力策马夹枪,身先士卒冲向了谷口外已然仓促分兵迎上前来一支官军;手中的钢枪数抖之间,将当头的一名将弁连同身后的几名官兵,仿若是串肉似的接二连三的挑飞而起。
数个呼吸之后,在这队打头杀出的太平骑卒面前,那些应战的官军阵列就已然被杀穿了好几个来回,而尽数化作了汉水边上的正像奔逃的溃乱身形了。然而,有了这么一阵的短促缓冲之间,又有一支官军越过了汉水之上的低矮桥梁,而汹汹然杀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而,葛从周身边的旗鼓手也吹响了声音高亢的唢呐。下一刻,这些奔驰追逐的骑兵也很快拨转马身,重新汇聚成了一条条铺陈在群山脚下,狭长原野之中的细长横队。然后隔着而三十步外,对着那些不断越过汉水而来的官军,在马上齐齐举起了火铳放射开来。
一时间,河岸边、桥梁上,那些奔涌而来官兵,就像是参差不齐的跌了个跟头一般,顿然坠如雨下或又是翻到在了河岸上;然后就在乱糟糟的惊乱当场之间,被重新挺起刀矛的太平骑卒给成群结队的横贯而入再度杀散开来。
这也是当初杨师厚对于太平军骑兵的火器化改良成果;在去除了传统粗苯显眼的弓弩胡禄(箭壶)之后,两支插在马鞍上双发骑铳,搭配一支渗碳钢尖的骑矛和一把厚背狭刃的制式硬化马刀,就是眼下远道而来的骑卒们可近(战)可远(击)最基本的三件套了。
而在损失了城西方向待机的这两支迎击力量之后,东岸的官军本阵却依旧没有从混乱当中恢复过来。而只能看着这些作为先头的太平骑卒,在葛从周的引领之下轻而易举的冲撞、踹翻和践踏着,那些躲闪不及的官军溃兵,而从从容容的越过了汉水上的桥梁。
而作为后续呼应的,则是在山口之中源源不断开出来的太平青旗下,那一阵接一阵持牌端矛、背铳跨弹的大队步卒队列。几乎是在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之内就漫过了汉水东岸的狭长原野,开始有条不紊的渡起河来了。
然后,在冲杀中尽情沾染得一身血水的葛从周,也带着少许护兵稍稍后退与大队人马会合作一处,然后又从作为副手的第三郎将许毅将手中接过了本阵的指挥权。然而身为副将的许毅将却有有些不虞的说道:
“正将,却是你孟浪了,身为当主一军怎可以轻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