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这榻上的人必然是符弥贞,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面上简直是骷髅样的女子就是印象中风姿绰约的人儿——符弥贞面对着她,眼珠在转,微笑时,惨白的嘴唇一张一翕,白牙森森然露出来,更是骇人。
静漪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她应该出言问候,但是开不了口。
“七少奶奶来了?”符弥贞有气无力地问道。
她的丫头忙过去守在她身旁,替她说:“七少奶奶莫见怪。二小姐病的久了,仓促间来不及预备,失礼于您了。”
“不会。”静漪忙说。她上前去,符弥贞示意她快坐下,她也就在她榻边的绣墩上坐了。“您这样很好。”
一榻的阳光,满满地铺开来。说是没有时间预备见客,符弥贞衣着仍甚是整齐讲究,可见平日里她便是一丝一毫都不会让自己松懈下去的人。此时身着雪青色的绸衫,前襟绣着水仙花,样式和颜色都极衬她白皙的肤色。正值盛夏,她身上却盖着一床白缎子薄被。她人单薄,薄被覆在腰腿之下,只剩下骨头一般,撑的被子棱角分明,简直刺的人眼疼。显然她是在这里晒太阳的……静漪忍不住转眼看出去——难怪符弥贞会发现有人来——她看着自己走过来时的小径,窄窄的一条,弯弯曲曲的,从假山石边一绕过来,在这里就能看到的。
也许她每日在这里看着、盼着,就是小径上能有人来吧。
“我不知道你会来……不过,我总觉得你会来的。”符弥贞轻声说。
静漪转脸看着她,她伸手过来。
惨白的手,简直只有白骨上的一层薄皮。素素的,什么首饰都没有。
静漪托了她的手,只觉得轻的很,仿佛一页宣纸。也像纸似的,有种温暖的触感。
她轻声说:“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在她的印象里,符弥贞总是那晚在灯会上与她抓住同一只彩灯的女子,面容柔美、气质脱俗……也是那泛黄的相片中微笑着的少女,干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尘埃。
符弥贞望着她,说:“七少奶奶却还是那样子……美的很。我新近只从报上看过七少奶奶,心说模样儿气度真是好……剪了短发就更像新女性了。”她气息很弱,对静漪说每一句话,似乎都要攒够了气力。
静漪有些不忍心,问道:“身子都弱成这样了,怎么不住院?”
“不必费事了。我这身子,自个儿也是知道的……是不中用了。索性药也不用吃了,医院也不用住了,清清静静地让我养两日,也就是了。”符弥贞倒是从容。把手依旧放在静漪手上,这时候才动了动,“七少奶奶别难过……让你这样难过起来,倒不如咱们别相见的好……我也怕吓着你。可看见你了,是舍不得不见的……”
静漪将她的手握着,放到她身前,轻声说:“早就想来看看你,总是不得便。”
符弥贞微笑。
她的笑容此时看上去极是凄凉,甚至有点可怖。
“听家姐时常提起,知道你是脱不开身的……何况我这样子,又有什么好看的了……今日怎么来了?母亲说要去府上探望家姐……你可是同她一起回来的?”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