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未来的一些考虑......”李一鸣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了。
十三岁,给中央首长写信说关于未来的考虑,上面吵成啥样了你都不知道,周正摇摇头嘿嘿一笑,看向周围,淡淡说了句:“跟我走走吧!”
说完也不等李一鸣回话,转身慢慢走去,这烈士墓地都是用石板铺就的小路,石板之间顽强地长出青草,有长有短,有的还带着小花。
山风吹过,微凉,阳光已经斜到山头了,长长的影子到处都是。
“这里埋的,很多都是当年牺牲在战斗中的那些人,其实有的人只有衣物在里头。”周正慢吞吞地说道,“当年那些战斗,有时候连收尸的条件都没有。”
李一鸣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在他更远的地方,是赵红军和李建国,还有两个士兵警卫,那两人简单的军装下精瘦的身材,却有着极为锐利的眼神,慢慢地扫视着四周。
周正头也不回,声音也不大:“红军还没有跟你说,我直接告诉你,赵山过世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内疚,他是被他小儿子气的,赵援朝用军队的资源做自己的生意,生活也开始腐败了,非常恶劣。”
李一鸣猛然抬头,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个人呢?”李一鸣问道。
他可不管这个赵援朝是谁的儿子,父亲再大的贡献也挡不了儿子的错,何况这个不肖子的事直接气死了赵爷爷,李一鸣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打一顿。
“抓起来了,我下命令抓的,不过总得告诉赵山一声,结果......”周正哼了一下,“还是受不了刺激啊!”
李一鸣看看周正的表情,轻声问道:“周爷爷,您跟赵爷爷关系不好吗?”
“嗯?”周正转头看他皱着眉头有些惊讶这孩子怎么问这么句话。
李一鸣小声说道:“我看你也没有太多伤心的样子,刚才你还笑了一下......”
“你懂什么...一下就死了有什么难受的,被抓起来折磨死了的同志多了......”
周正慢慢顿住,看看这四周无数的墓碑,“我们当年都是一场场战打过来的,死的人多了,多少好朋友,亲人都牺牲了,死没什么可怕的,人哪有不死的,哼,怕死还闹什么革命!”
李一鸣看着老人,那里头仿佛装了钢板一样板直。
“怕的是,我们的遗志没有人继承,我们的后代,他们忘记了我们是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样舍生忘死流血牺牲!”周正语气淡然,却又隐隐透着一些伤感。
“赵山,他受过几次伤,运气差点早就死了,能活到解放后就是赚的,活到现在,扣去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别的还算可以,红军是让他还挺满意的,当然,可能也是因为你。”
“我......”李一鸣欲言又止。
周正没管他,自顾自地前行:
“当年那些战斗,攻打县城什么的,我们都有敢死队的,顶着枪炮就往上冲,连像点样的鞋子都没有,......
最多就是草鞋布鞋都还是破的,地上不管是什么就算是铁钉也得踩着冲上去,不管拿的是有子弹的枪还是棍子都得冲!”
他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每一次战斗,都是最勇敢的那些人先去牺牲,能活就是运气好。如果剩下的人,没有接着牺牲的勇气,队伍就会越变越弱.....”
“还好,我们没有变弱,牺牲的同志就在我们前面,我们捡起他们的枪继续战斗,死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活得很简单。”
“这么多年了,我也老了.....”周正叉着腰,久久地看着这一片碑林,缓坡之上,埋着无数战友,“我快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李一鸣低下头,紧紧咬着唇,视界又开始模糊了。
“很快就要国庆了......”周正轻轻呼了口气,“解放三十五年了,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盯着一块块石碑,轻轻念叨着上面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些名字刻进心里。
......
马上要国庆了,我们的新中国也已经三十五岁了,这里很多人,同样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沉睡了这么多年了。
李一鸣轻轻咬着下唇,也久久地凝视着那些石碑,仿佛看到了无数穿着褴褛军装的战士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看着天空,看着大地,看着远方,......
斜阳从山那边照过来,拖出无数长长的影子,连成了一片。
松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他抬起头,有些茫然,似乎耳边有人在反反复复低吟浅唱: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