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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狗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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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光照在灰雾上面,慢慢融化灰雾,对着慢慢散去的灰雾说对不起,请他们好好离开,去投胎。一直说个不停,直到灰雾完全散去,光照到你身上为止。”

大约过去了半个多钟头,朱师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浑身的戾气也已散去,脸上的凶残也看不见了,他精疲力竭地对我说“梦老师,谢谢您,我看见灰雾散尽了,也看见光了。今后我一心向佛,再也不杀生了。谢谢您!”

送走朱师傅,我和芳一起清理了灵心室,毕竟,刚才诸多冤魂齐聚这里,还得再做一番清理,才不会对下一个来访者产生干扰。

我知道,朱师傅会把他的经历讲给他的朋友听,一传十,十传百,可以让很多屠夫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当然,他的事情也会传给那些杀猪的,杀鸡的,杀牛的屠夫那里去的,不是吗?再给大家讲一个“神牛”的故事吧。

1941年,德军入侵比利时,疗养胜地威苏里城被德军占领。驻军司令克鲁伯少校刚一上任就接到集团军参谋长李斯特将军的命令:到比利时荣誉军人院,枪毙一头名叫“骑士”的公牛。

少校大惑不解,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会和一头牛过不去,他向将军的副官打听此事,副官告诉他:将军和这头牛有仇!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将军还是个少尉,在索顿河战役中,比利时人为了突破德军的雷区,组织了六十头公牛开道,将军那晚正好值班,领头的一只公牛冲向了他,撞瞎了他的右眼,那公牛也踩中了地雷,被炸伤了一条腿。当时将军和那牛都倒在了血泊中,面对面,眼对着眼,就在将军拨枪要射杀这个畜牲时,一枚炮弹飞来,把将军震晕了。将军被送进了医院,从此由一个英俊的小伙变成了可怕的独眼龙,将军恨透了这只牛,后来他得到消息,这头牛成了那次战役中惟一幸存的牛,战后被送进了威苏里荣军院。

少校明白了。他马上带人到了荣军院,在这里关押着四百名比利士荣誉军人和负伤疗养的战士,克鲁伯下令:凡是受伤的,都送到特别营处理,而健康的军人,都送到劳动营看押,然后他命令把“骑士”带来。

这是一头黑色的老公牛,神态安闲,右后腿已经瘸了。克鲁伯拨出了手枪。

“住手!”许多比利时军人见状都怒吼了起来。

一个瘦小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克鲁伯面前:“少校,我是比利时陆军中士约瓦克,也是这头牛的勤务兵,根据日内瓦公约,你不能杀这头牛,你必须把它当做战俘对待!”

克鲁伯听了一愣:“一头牛?当做战俘?笑话!”

约瓦克郑重地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少校:“请你看一下吧,这是利奥波德国王给它的受勋命令。”

克鲁伯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授于‘骑士’比利时王国陆军上校军衔,颁二级荣誉勋章,享受王国荣誉士兵待遇。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1917年12月11日。”

克鲁伯傻眼了:这是一头有军藉的牛,而且军衔比自己高!按照日内瓦协议,他无权枪毙它。他只好下令,把它关到战俘营。

然后他给李斯特将军打了电话,报告了这个意外的情况,李斯特告诉他:“那就在战俘里合法地处理它!我不相信一只牛会在那里什么错也不犯!”

沉重的奴役死亡的陷阱根据德军的战俘营管理规定,战俘严重抗命或者逃跑,是可以当场击毙的。少校有了主意。第二天他就命令士兵把老牛和战俘们带到了木料厂,那里有刚卸下的整整五车皮木头,士兵们给老牛套上了牛车,让它拉那些堆积如山的木头。

少校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对于这样一只养尊处优的军牛来说,这种苦差事无疑是它无法忍受的,只要它稍一抵触,士兵们就会用鞭子抽它,牛的脾气是暴躁的,它会反抗,只要它一有过激的行为,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枪毙它!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老牛没有反抗他的命令,而是拉起沉重的车子,默默地向前走去,一趟,两趟,三趟……它的身上开始流汗,伤腿也开始一瘸一拐,可它摇摇晃晃地坚持着。

当它拉到第50车时,默默劳作着的战俘们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开始骚动,约瓦克跑到少校面前,抗议道:“少校,这只牛已经有26岁了,按照牛的寿命,它已经属于一个老人,你忍心让一个老军人干这么重的活吗?!这样它会被累死的,你这是在犯罪!”

少校听了,皱了皱眉,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他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他接受了约瓦克的抗议:“是的,今天让它干得太多了,明天给它放一天的假,让它自由活动一天吧!”

第二天少校让人把老牛带到了放风区,示意士兵把营区的木门打开,让它自由活动。外面,就是一片广阔而自由的草地,但是在通往草地的路上,却密布着地雷,少校的意思很清楚:青草对牛的诱惑是致命的,它只要向那片草地奔去,就会犯了逃跑的营规,而它的下场也是合情合理的: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

果然,老牛被营外的青草所吸引,它慢吞吞地向营地外走去,走向那片雷区。可当它走到营区外那条立有骷髅标志的白线时,它却止步不前了,它在那儿犹豫了片刻后,转过身子,神态安闲地回到了营区。

少校呆了,他没想到这只牛居然懂得什么是警戒线!震惊之余,他让人把约瓦克找来,向他询问老牛的历史,约瓦克的回答让他更加吃惊:索顿河战役后,受伤的老牛被德军俘虏,在德军的集中营里被役使了三个月,三个月后,德国战败,这头牛重新回到了比利时人的手中,受到了国王的策封。

少校听了唏嘘不已:这居然是它第二次进德军的集中营了!他对老牛不禁肃然起敬,感觉这只牛在自己眼里已经不再是只牲畜,而是个真正的老兵了!

他决定给老牛正常的战俘待遇,人类的战争,不应该成为它被虐杀的理由。

一个月过去了,老牛依然安静地活着,这让李斯特将军十分震怒,他把少校叫到司令部,对他一顿臭骂。少校辩解到:“将军阁下,我和我的士兵都是有荣誉感的军人,大家实在无法对一个有战功的动物下手,它每天都温顺平和,像个慈祥的老人,我们找不出杀死它的理由!”

李斯特将军愤怒了,他的独眼冒着火:“那好!既然这是一个特殊的战俘,那就需要有一个特殊的守卫来看管它!我已经给它找了一位!”说完他一挥手,副官牵过了一只黑色的德国牧羊犬:“这是我的护卫犬,名叫野狼,它也是一条军犬,我已经签发了命令,授予它陆军少校军衔,从明天起,这条狗负责看管那只蠢牛,不管它对那牛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干涉,动物的事情,就交给动物去解决!”

少校没有办法,只好把野狼带回了集中营。他命令把老牛和野狼关在了一起,野狼一见老牛,就猛扑了过去,对它又撕又咬,老牛簇不及防,被野狼咬住了后腿,它又跑又跳,想要摆脱野狼的追咬,可是野狼异常凶狠,死咬着老牛不放,血从老牛的后腿中流出,老牛开始愤怒,它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低沉的吼叫,突然,它猛地向旁边的铁丝网撞去,锋利的铁丝扎进了它的身体,也扎进了野狼的身体,野狼痛得嗷嗷直叫,松开了嘴,老牛又乘势猛撞了它一下,它滚倒在地,痛苦地哀鸣着,老牛慢慢地走了过去,抬起了前蹄,准备给它致命的一击。

少校慌了,将军的爱犬要是死了,他无法交待!他正要去救,让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老牛盯着野狼看一看,慢慢地放下了前蹄,然后喘息着走到一边卧了下来,艰难地舔着自己的伤口,眼神却依然平静。

野狼也从地上爬起来,躲到离老牛很远的地方,怯怯地看着老牛,再不敢靠近,初来时那种凶恶的表情荡然无存。

约瓦克和一些战俘闻讯赶来,他们一见遍体鳞伤的老牛,都愤怒了,纷纷责问少校:“难道你们德国军人连一只牛都不能放过吗?如果你们再这样对待它,我们就全体绝食抗议!”

少校也火了:“这是李斯特将军的命令!野狼也是帝国的少校!由他来看管骑士是合乎情理的!你们再敢就这件事说三道四,我就不客气了!这里是俘虏营,不是自由广场!”战俘们无语了。他们注视着老牛,都在为它担心。

第二天清晨,当大家心情沉重地来看望老牛时,都喜出望外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野狼和老牛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睡着。从它们身上丝毫都看不出,它们曾经是经过殊死搏斗的敌人。更让他们惊讶的是,从那时起,这一牛一狗竟然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不管老牛到哪儿,野狼都很友爱地跟在它身后,遇到有谁喝斥老牛,它就会呲起牙齿冲谁狂吠,战争在两只动物间俨然已经结束了。

接到报告的李斯特将军不能相信,自己一手训练的野狼居然会和敌人成为朋友!他马上赶到集中营一看究竟。当他亲眼看到老牛和野狼和睦相处时,不禁怒火中烧,他下令把野狼捉住,用惩罚叛徒的方式在广场把它当众吊死!

野狼的悲鸣声让老牛开始烦躁不安,它突然挣脱了看守的缰绳,向营地的广场狂奔而去,它接连撞倒了几个卫兵,冲到了绞架旁边,然后把行刑的士兵顶倒在地!套在野狼脖子上的绳索滑落了,野狼得救了!

李斯特将军气疯了,盛怒之下他拨出手枪,要亲手枪毙了这只让他痛恨的老牛,可没想到就在枪响的一瞬间,野狼一跃而起,挡在了老牛面前!枪声过后,野狼的脑袋被十毫米口径的子弹打开了花,它一声没吭地跌落在地上,死了。

人们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全场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那只老牛,悲伤地低吟着,慢慢地走上前去跪在了野狼跟前,用舌头不断地舔着朋友的尸体。

李斯特把枪口对准了老牛。它并不惊惧,平静地抬起头,默?地盯着他。他们对峙着,像二十三年前一样,面对着面,眼对着眼。二十三年过去了,李斯特的眼中仍然充满着仇恨和杀机,而这只老牛,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野性,它眼中闪动着的,只是仁慈平静的目光。

人们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另一声枪响。然而五分钟后,李斯特握枪的手无力地低垂了下去。少校在他冷酷的独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慌乱的眼神。他收起了枪,对少校说:“按军人的标准安葬我的狗,善待这只老牛。”说完他转身默然地走开了。

李斯特在他当天的日记中写到:从一只牛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上帝的光芒。三天后,比利时境内所有的战俘营都接到了将军签发的命令:严格按日内瓦协定对待战俘,禁止一切虐待和虐杀战俘的行为。

战后,第六集团军的许多高级将领被比利时政府逮捕处决,而李斯特将军因为保护战俘的命令得到了比利时人民的谅解,他未被起诉,最后平静地在西德安渡了晚年。比利时人光复祖国后,骑士再次获得了军队的荣誉勋章,战争结束三年后,它安祥地在威苏里城去世,李斯特将军,克鲁伯少校,约瓦克上士,这些曾经彼此敌对厮杀的军人们,都出现在它的葬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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