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纷乱,她抬脚便想要追上去喊住他,可不知为何,将将迈出去的步子却又定住了。
身后月白疑惑不已:“小姐,为何不唤六爷?”
她张张嘴,喉间无声。深吸一口气,谢姝宁蓦地拉紧了月白的手,轻声却坚定地道:“我们跟上去瞧瞧。”
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林姨娘识时务懂进退,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且方才那几日婆子毫无动静,必然有人授命。眼下这个节骨眼,又是顶顶要紧的,三老太太跟陈氏被逼急了,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心焦,又惶恐。
好在月白老实。也不追问,只领着她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过了穿堂,越过紫檀木架子大理石的插屏,前头林姨娘的脚步仍未停歇。谢姝宁看着,眉头蹙起。好在她跟月白身量都轻,穿的又是软底的鞋子,落地脚步几近无声,一路潜行,竟始终未曾叫前头你侬我侬的二人发觉。
谢姝宁早已发现谢元茂的不对劲,月白却直到此刻才涨红了脸。
事情太怪异!
她的父亲。她知道。前世他虽然薄情寡义。非良人。却从不是那龌龊下作之人。
然而此刻,前头的那人分明是个色.欲熏心的登徒子!
心念电转之际,她蓦地发现,林姨娘所行的方向。并不是回她自己院子的。不去内书房,亦不去她的院子,却直直朝着玉茗院所在的方向去了!她当下大惊,刹那间将所有的事情都串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再往前,便容易撞见陈氏的人。她停下了脚步,两排米粒似的小牙在口中“咯咯”作响,似冷极。这一瞬间,她心中已是千回百转,殚精竭虑。
拦不拦?
拦了如何。不拦如何?
她满心焦急,努力朝着谢元茂的背影望去,这一看,她终于绝望了。昏黄的光晕映照下,谢元茂修长的指已经贴在了林姨娘洁白无瑕的脖颈上。姿势极其暧昧。她想到尚在芝兰斋中等候他们回去用饭的母亲,脑子一片空白,矢口喊道:“爹爹——”
然而前头的人却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远。
她拔脚去追,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扯住了谢元茂的直缀下摆,疾呼:“爹爹,爹爹,快同阿蛮回去用饭!”
听到声响,林姨娘低头看过来,神色怪异。而谢元茂眉宇间却满是春.色,见是她,一脸不耐烦,蓦地将她推开,嘟哝道:“休要烦我。”
谢姝宁站立不稳,踉跄摔倒。
冷月渐渐高悬,春日花影颤动,前方人影渐逝。
她突然冷下了心肠,任由月白将她急急扶起,才兀自盯着玉茗院的方向嗤笑了声:“也罢,已试过一回,我还有什么好不死心的。”前世,她哭着喊着解释谢姝敏额上疤痕不是她有意为之,他不也是这般冷心冷面,将年幼的她一把推开?
她扭头便往回走。
一旁月白小声道:“小姐,我们回去同太太说,让太太来请六爷。”
她听着,大力摇摇头,吩咐道:“这事不必同母亲说起,你记住了吗?”
让母亲来请人?
请他回去做什么?
瞧那猴急的模样,若让母亲去请,岂非要将那龌龊模样尽数瞧个干净,污了眼睛?
快步回到芝兰斋,宋氏已让人摆好了碗筷候着,见她孤身回来,微微蹙眉,旋即道:“阿蛮回来了,快些坐,今日有你爱吃的东西。”谢翊也笑嘻嘻地亲自递了调羹于她。
谢姝宁见她没问,略松一口气。
可调羹才握住,侍候在旁的桂妈妈便疑惑地问道:“六爷怎地没一道来,小姐没见着人?”
谢姝宁舀起一勺甜汤喝了,方笑起来:“爹爹同七叔父出门吃酒去了,我没见着人。”
她眉开眼笑地说着,宋氏闻言却愣住了。
到底是她的女儿,她岂会不熟悉她的神情模样?明明说着未见着爹爹,却笑得这般灿烂,岂不怪异?换了往常,这会便该皱着小脸说爹爹不见了,伤心不已,闹着不愿吃饭才是。
可眼前的女儿,大口大口吃着晚膳,模样欢喜,一派天真无邪。
宋氏陡然失了胃口。
夜里,谢姝宁便同谢翊一道歇在了正房。
谢姝宁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索性悄悄避开人,去看宋氏。一进门,她便听到宋氏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是阿蛮吗?”她一怔,轻手轻脚走近了,才点着头,应道:“娘亲,是我。”
话音落,牀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下来。紧接着,长几上搁着的油灯便点亮。
宋氏笑着来楼她,将她抱紧,问道:“可是睡不着?”
谢姝宁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氏见状,便道:“你今日可是见着爹爹了?”
“娘亲……”谢姝宁咬咬唇瓣,又蹙眉。她迟疑着、斟酌着,是否该将事情说出来。她倚靠在宋氏温暖的怀抱中,享受着多年不曾尝过的母女亲情,鼻子一酸,眼眶中便有了泪水打转。她狠狠心,将头埋到宋氏肩窝处,道:“我见着爹爹了,他去了玉茗院。”说完,她立时便察觉到宋氏轻拍着自己后背的手一僵,她的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不过旋即,她便听到宋氏温柔地声音在头顶响起:“是吗?那便让他去吧。玉茗院……该换我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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