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了,我比你还惜命呢。那不是万不得已吗?不然你以为我有自虐倾向啊?”
凤倾璃不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里面的液体,轻柔的给她敷上。
“这就是‘冰肌玉露液’?”
“嗯。”
凤倾璃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秋明月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他身上,看着他专注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嘴角微微几分笑意,眼神和暖。
很难想象,刚刚两人还大眼瞪小眼差点弄得分道扬镳的地步。不过一会儿,又如此亲昵。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想想还真奇妙。秋明月原是不信这些的,不过现在,她有些相信了。人活一辈子,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很多东西都在发生着改变。缘分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碰到了,就该珍惜,不是吗?
一炷香后,秋明月手上所有伤痕都被上了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愧是皇室的秘药,擦上去就觉得清凉舒爽,没有丝毫刺痛。”
凤倾璃将那瓶药放在桌子上,“这药我留在这里了,记得每天都要擦。”
秋明月嘟了嘟嘴,道:“可是这手要是好得太快了,会让人起疑的。”
凤倾璃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这个?林玉芳估计现在被你气得在自己屋里大发脾气呢,根本就没有空来管你。再说了,你不是丢给她一块烫手山芋么?她如今忙着固权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找你麻烦?”
“什么烫手山芋啊?那可是有利的权柄呢。”秋明月不满的反驳,“她掌管了十几年的中馈,上次是不得已才让了出来。这次好不容易才挣回去一部分,怎么着都会牢牢抱住不放的。不过经过今天这事儿,她可是彻底恨上我了。以后指不定还使出什么阴招对付我呢。要是被她知道我的手好得那么快,肯定又要大做文章。说不定还闹到祖母那儿,说我上次是故意的,实际上我伤得根本就没那么重。要知道,这件事可直接导致了她负起回娘家又到今日被祖母斥责。祖母最希望的就是家和万事兴,要是知道我故意弄得内宅不宁,以后只怕不会给我好脸色,连带着我娘也不好过了。”
凤倾璃道:“我就说了两句,你就给我一大堆的理由。真是伶牙俐齿。”
秋明月哼哼两声,又似想到什么,立刻从他身上站了起来。凤倾璃却又再次将她抱进怀里,“不许起来。”
秋明月有些担心,“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
秋明月眼睛一瞪,“你再说一个死字试试?”
凤倾璃扬眉,忽而笑了。
“原来你这么怕我死啊?”
秋明月懒懒瞥了他一眼,“是啊,不是你说的吗?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我才十三岁,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呢,哪能做寡妇?所以你自然不能死。”
凤倾璃眼神亮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秋明月不答,而是说道:“我今日教训大夫人的时候,可是提前用了荣亲王世子妃的权利。啧啧啧,有权利的滋味真是不错啊。你不知道,当时大夫人那个样子,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解气。从我一踏进这个家门开始,她就老是看我和我娘不顺眼。她对付我也就罢了,可她欺负我娘,我就无法容忍了。”
秋明月说到这儿又叹息一声,“我真是期待薛国侯夫人带着媒婆来提亲啊,想必祖母的表情肯定精彩。”
凤倾璃宠溺的看着她,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既然世子妃的权利这么好用,以后你就天天用,我看那群人还怎么欺负你。”
“我倒是想啊。”
秋明月又暗下眉眼,颇有些不甘心和恼怒。
“本来爹都已经要提我娘为平妻了,偏偏又有一个丈夫提平妻必须征求正室意见的说法。如今还真是走到死角了。大夫人那么恨我娘,肯定抵死不同意我爹升我娘为平妻。”
她又有些泄气,“如今可越来越复杂了。”
“别想了,再怎么说你今天不是也有收获吗?至少你可以明目张胆的唤你母亲为‘娘’了。不是吗?”凤倾璃温言安慰着,“萱萱,凭你没有依靠就可以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么总有一天,你的那一声‘娘’会因你的不服输和坚韧而更加理所当然。”
秋明月坚定的点点头,“对。我一向相信人定胜天。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有敢不敢做而已。”她又恢复了一脸的自信,神采奕奕起来。
“大夫人外表看着凶悍,实际上就是一张纸老虎,她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那不就得了。”
凤倾璃笑了笑,眼神快速的闪过什么。道:“刚才我还没有讲完,你可还要听?”
“听,为什么不听?”
经他这么一说,秋明月才想起之前的事儿,转过头来看着他。
“对了,之前你不是一直在说林太师的那个嫡孙女么?为什么一下子就跳到赏花宴去了?”
“我想说的是。赏花宴既是相亲宴,自然相亲的不止是镇南王府。”凤倾璃仔细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异样,才道:“皇后特意让大皇子这次也去凑热闹,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秋明月眯了眯眼,“皇后想通过这次的赏花宴来给大皇子选正妃?”
“嗯。”凤倾璃点了点头,又摇头。
“并不完全争正确。”
“嗯?”秋明月表现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凤倾璃笑了笑,“我刚刚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林云桐的正妃之位,已经定下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赏花宴上,她定然会大放异彩。然后顺利成章被大皇子看上,然后顺理成章的嫁入大皇子府。”
秋明月低头想了想,抬头道:“皇后是不是给大皇子内定了许多正妃人选?”
“嗯,那只是障眼法。”凤倾璃点头,眸光有些冷。
“这些年,皇后暗中拉拢朝臣越来越不知收敛了。这一次,她倒是懂得抛砖引玉。”
秋明月扬眉,“你的意思是,皇后背后有军师?”
凤倾璃笑意有些凉薄,“忘记我刚刚跟你说的,林太师是一只老狐狸了?”
秋明月恍然大悟,又有些惊奇道:“难道他和皇后在很久以前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嗯。”
凤倾璃低着头,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是很多年了。”
他看着自己的腿,想想多久了呢?有十年了吧,十年啊,整整十年啊…
秋明月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
“你怎么了?”
凤倾璃恍惚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而已。”
秋明月皱眉,而后又放松了下来。
“可我不想让林太师如意。”
凤倾璃抬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秋明月抿唇想了想,“赏花宴会有很多世家女子参加吧。照你那么说的话,林云桐既然藏拙那么多年,那么在京都名门贵族少女中,除了太师嫡孙这重身份外,应该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吧。到时候一旦她表现极为出众,定然会遭来她人嫉恨。”
“你想借刀杀人然后隔岸观火?”凤倾璃立即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有什么不可以?”秋明月眉眼清正,道:“我好不容易让大夫人在祖母祖父心里的地位一点点瓦解,不能再因为一个侄女儿的坐大又让她东山再起,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说得也是。”
凤倾璃眸光幻灭寂静,突然说了一句。
“我也不想看到林府的人好过。”
厄?
秋明月眨眨眼,很有求知欲的问:“为什么?”
凤倾璃眼神有些高深莫测,而后有浅淡轻笑。
“他们让我未来的妻子不高兴了,我自然得替你报仇。”
秋明月看向屋顶,表示没听见这话。
凤倾璃笑了笑,又道:“今日你父亲闹了一出平妻的戏,只怕你外公在扬州会不安全。不过你放心,我早已经派人过去了,定能保你外公安全无虞。”
秋明月点点头,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就算他不说,她也是要问的。
过了一会儿,凤倾璃低低道:“我得回去了。冷修冒充我呆在我屋子里,时间久了我担心被人发现。”
“好。”秋明月又叮嘱道:“这几天呆在王府里好好养伤,不许再跑到我这儿来了。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凤倾璃苦笑,“有得必有失啊,看来我是自作自受了。”
秋明月哼了一声,从他身上站起来,眉间不无担忧。
“你伤得这样重,能回去吗?不如你让冷修来背你回去吧。嗯,你们俩应该有联络讯号吧?”
“我还没那么娇弱。”凤倾璃黑了脸,心中却是暖的。
“我走了。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
“行了,快走吧,啰嗦。”
秋明月催促他,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欲言又止。
有些秘密,是岁月的伤疤。时间越久,伤疤越淡,疼痛却是更深。她一直都知道,凤倾璃是个有秘密的人。他的心中装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仇恨。那些仇恨,或许就是伴随着他这么多年寂寞哀凉生命的一种精神力量。如今,这样的精神支柱又多了一个她。
所以,刚才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今天,秋明月第一次这样正视她与眼前这个少年的纠葛。
一开始她就逃避,然而后来明白,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以不如面对,哪怕知道那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罢了,心不由己,就这样吧。
凤倾璃回头,就见她嘴角露出一抹飘渺温柔的笑容。迎着阳光,那笑容温暖而柔和,让他心尖砰然一动,眼眸顿时有些痴痴然起来。
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秋明月收回目光与他对视。凤倾璃莫名的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你看着我干什么?”
秋明月轻笑,“是你先看我的好不好?”
凤倾璃理直气壮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秋明月无语,凤倾璃立即得意起来,然而下一刻,又有些不舍。
“我走了,这一次,只怕得好多天都见不到你了。要记得想我。”
秋明月脸色有些红,嗔道:“尽说些混账话。”
凤倾璃却勾唇一笑,眼神蓦然深谙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
“萱萱。”
“干嘛?”
“我的腿…”他顿了顿,秋明月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凤倾璃转身,突然飘身离去,空气中却传来他还未消散的声音。
“是她们害的。”
风卷起衣袂飘飘,桃花洒落了一地。残阳点点,洒下橘色的光辉,屋内瞬间有一种空洞的寂寞和哀凉。
秋明月靠在窗栏便,红唇紧紧抿着。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下午,一直保持着凤倾璃离去的姿势,半点都没有变动。
“我的腿…是她们害的。”
她知道这个‘她们’指的是谁。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悲凉,以及入骨的寒冷。
或许,她如今有些明白了,为何凤倾璃这些年要藏拙,为何背后又有这么大的势力。
直到黄昏落幕,天色暗沉,秋明月才摞了摞有些僵硬的身子,朝着外面唤道:“绿鸢,红萼。”
绿鸢红萼走了进来,“小姐,要用膳吗?”
“嗯。”
秋明月点点头,又道:“今天下午发生什么事没有?我是说大夫人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绿鸢道:“大夫人今天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将屋子里好些瓷器给摔坏了。三小姐今日私自出门,被老太君又禁足了。对了,今儿下午,老太君撤了二小姐的禁足。二小姐去看了二夫人,据说二夫人身子不大好,只怕得养好些日子。”
秋明月点头,“祖母撤了二姐的禁足?”
“对。”红萼接过话来,“听说二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了,是月姨娘哥哥的儿子。”
“哦?”秋明月挑了挑眉,嘴角一丝笑意。
“月姨娘的哥哥,好像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吧。”她记得以前她还专门跟秋明珠说起过这件事,“对了,四姐呢?今天下午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
绿鸢道:“今天下午二老爷好像去看了四小姐,出来后就去了二夫人那里。倒是大少爷,今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二夫人那里都没有去。”
秋明月想着,昨天自己对秋明轩说那些话,或许他是听进去了的。只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只怕不久后,二夫人就要行动了吧。
那晚上见二夫人的身手,武功很高啊。上次她受了内伤,不是也没事?这一次,只怕被气居多。今天老太君将中馈之权又交还给了大夫人,二夫人却没有丝毫动作,恐怕是暗度陈仓吧。
她揉了揉眉心,这秋府果真是日日不得安宁。
“对了,三夫人魔怔了,府中有传出什么谣言吗?”
红萼摇摇头,“老太君下了禁令,无人敢对那日的事有所非议。知情之人大多都被老太君遣出府去了,三夫人身边参与的那些下人,也都杖毙了。”
秋明月嘴角的笑意有些冷,“强权是堵不住真相的。”
绿鸢和红萼不说话。
秋明月又道:“周府那边呢?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个小姐放心。”绿鸢道:“老太君也知道二少爷与周家的小姐已经定亲了,如果这事儿传出去,只怕对秋府名声有碍,于二少爷和周小姐的婚事也有影响,所以才那么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三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不求能瞒得永远,但求瞒过这一阵再说。况且周夫人已经和三夫人互相交换了儿女八字庚帖,算是已经定亲了。周家的人若是想要退婚,也是没理的。”
“怎么没理了?”
秋明月走到屋中央坐下来,“三夫人善妒,毒害庶女姨娘,其心之狠,无人敢出其右。其品性之恶劣,简直丧心病狂。有这样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好品性的儿子?便只此一条,周家退婚也名正言顺。只不过谣言污耳,这种事情,于女子一方总归是伤害最大的。如果周家遣人来退婚,那周小姐又是庶出,只怕日后再也觅不到良缘了。所以周夫人只怕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一来这门婚事是她选定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她也有不明真相之责。二来如果这事情闹大了,周府其他公子小姐也会受影响。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嘛,所以周夫人即便不为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庶女着想,她也会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周府虽然也算簪缨世家,可好歹比不上秋家百年历史,他们要赌的话,也得掂量掂量。”
“这么说,二少爷和周府小姐的婚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不会有更改了?”绿鸢问。
“那也不一定。”秋明月眸光若有所思。
“为何?”这次开口的是红萼,“小姐不是说周家不敢悔婚么?”
“周家是不敢悔婚。可是二哥呢?你以为出了这种事,他还有心情成亲?”
“小姐的意思是。二少爷可能要悔婚?”红萼得出结论。
秋明月端着茶杯放在唇边,眸光忽亮忽灭。
“不一定。”秋明月说得模凌两可,“忠孝难两全啊。二哥为人敦厚,三夫人即便是作恶多端,但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在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放着三夫人不管不顾。而祖母为了遮掩这件事,也为了保住秋府名声,应该会做主让二哥和周府小姐尽早完婚,只怕比大哥都还要早。”
“可是三夫人如今神智不清的,如果二少爷和周小姐此时成亲,只怕不好啊。”红萼不无担忧。“而且自古长幼有序,大少爷还没成亲,二少爷僭越了,二夫人那边只怕也会不高兴的。”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事。”秋明月淡淡道:“二婶子只怕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你没看见今日大夫人回来争掌家之权她都没出现么?又岂会在意谁在她儿子之前成亲?”
“说的也对。”红萼点头,“可是如今府中多人缠绵病榻,办喜事不吉利啊。”
“正好啊,冲喜呗,光明正大。”
秋明月勾唇一笑,古人最是迷信,这冲喜一说历来就有。所以如果这样的话,倒是顺其自然了。
红萼绿鸢恍然大悟,“小姐,那么也就是说,咱们秋府要添喜事了?”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绿鸢难免有些雀跃。
秋明月点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在赏花宴过后吧。对了,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么?或许会在同一天举办,双喜临门嘛。到时候就算三婶子的事情传了出去,还有祖母做镇压呢。外人也不好当着面说什么。”
“小姐,说起镇南王府赏花宴,奴婢倒是想起来,好像没几日了吧。”
红萼算了算日子,开口说道。
“嗯,是没几日了。”
镇南王府,镇南王妃,凤倾玥…想到这个人,秋明月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一抹玉质倾盖的身影,而后又想起凤倾璃恼怒的表情,不由得心中好笑。
“镇南王妃那日在宝华寺三弟可是邀请了我的,还是得好好准备一下。”
“是,奴婢晓得了。”
红萼和绿鸢应了声。
秋明月又道:“今天闹了这样一出,大夫人那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翻不起浪来了,这几日也可以清闲几分。一切等赏花宴过后再说。”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今天晚上我得好好休息休息。”
“小姐,晚膳已经好了,现在要传膳吗?”
醉文的声音响在门外。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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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府这一堆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下一章就开始赏花宴,期待吗?期待就砸钻石砸鲜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