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璃呼吸忽然滞了滞,眼前升腾起浓浓的白雾,又香气缭绕不断,几乎将他的眼睛覆盖。然而有一抹自天地间最纯最润最触目人心的雪白,于那腾腾白雾中慢慢脱离区分开来,再清晰而深重的刺进他的眼底。
该如何形容?
那一抹白,似一缕晨光破碎黑夜,带来全新的日出东升。又似远处灰蒙蒙天际中忽然劈开的电闪雷鸣,灼亮得似乎要刺瞎人的双眼。那白中似又染上了粉红,恍如开在三月春风里樱花,白里透红。此刻开在她的眼角眉梢,都慢慢软化出说不出的春情妩媚。
烟气似乎淡了些,那雪白美丽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他眼前,那样极致的冲击让他下意识的转身,有些僵硬的丢下一句,“还是你自己洗吧,我想起来还有些事,先走了。”便急步出去。
秋明月有些愕然,然而见他背影竟然有少见的狼狈,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
凤倾璃已经走到屏风处,听到她的笑声,脚步顿了顿,下一刻,以更快的速度转身出去。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再看下去,再看下去…
他突然顿下脚步,伸手摸了摸鼻尖的温热,雪白的指尖一滴鲜红,如那晚开在雪白绸娟上妖娆的桃花。将他一瞬间爆红尴尬的脸慢慢划开满足幸福的笑容。而后又苦笑连连,颇觉得有些丢脸。不就是看了她的身体么?居然没出息的流鼻血了。
他靠在屏风旁,想着,她太过害羞,是以以往每一次她都要求关灯。说起来,他还真没有这般直观的看她的身体。
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忘记刚才看见的春光,然而越是想忘,却越是忘不了。
她被雾气包围飞扬的发丝,掩下纤细浓长的眉,以及下方那双潋滟妖娆的凤眸,如水荡漾着柔柔春情。挺立在雪地里精巧而小巧的鼻子,以及微微一笑间嫣红的唇,似染上了世间朱色,万彩霞光也抵不上那一抹红。再往下,是优美纤细的脖子,脖子下精致的锁骨。蝴蝶的形状,又似沾染了春潮的露珠,晃荡着别样的风情,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摸,感受那样光滑而微微凸起的触感。
锁骨以下,是…深邃的弧…那是…
凤倾璃忽然睁开眼睛,掏出手绢将鼻尖嫣红擦干净,随手就要扔掉,但是转而一想,这东西让人看见了估计又要惹出麻烦来。想了想,还是放在了怀里,
他有些艰难的走到软榻边坐下,脑子里仍旧晃荡着方才视觉下那动人优美的曲线。那被雾气包裹,似晓月朦胧光辉下雪白的玉足,就那样亭亭站立在他面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控制不住直接把她扑倒,所以才匆匆转身离去。
他向后扬了扬,嘴角一抹苦笑,眼角却又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难怪她不让自己看,原来…
不过,貌似…鸳鸯浴应该不错。
他又微微懊恼,逃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夫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样一想,凤倾璃立即就站起来,往屏风后走去。
他同样一路风尘,也要沐浴。
秋明月已经下了浴池,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淹没温暖的热流中,抬起的手臂有清凉的水珠滑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听起来竟然有种令人血脉喷张的感觉。
凤倾璃此刻就是这种感觉,他紧紧盯着那一只玉臂,盯着纤细的手指划过雪白的香肩,擦拭着美丽的脖子。微微动作间,她脖子偏了偏,微露一抹侧颜,于朦胧中显映的…娴静而神秘的美。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
秋明月手指一顿,立即察觉了他的气息。
她愕然回首,被雾气升腾遮住的眼睛几分朦胧几分茫然几分诧异,竟然是五分的妩媚五分的妖魅,加起来就是十分的风情。
凤倾璃倒抽一口气,此时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跨步上去。
秋明月顿时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双手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胸。
“你进来做什么?”
她似有些生气,然而出口的声音却三分慌乱五分羞涩,还有两分…不知名的期待。
“沐浴。”
凤倾璃也不矫情,直接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秋明月低呼一声,捂住胸的手立即换了位置,改为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更加惊惶羞愤。
“你…你出去,等我洗完了你再进来。”
见她如此模样,凤倾璃心里那一丝紧张倒是散去了,嘴角竟奇异的勾起邪魅的弧度。
“咱们一起洗还节约时间。”
“不要。”
秋明月义正言辞的拒绝,背过身去,绝对不看他赤裸的身体,脸色却已经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
“你转过身去,我上来,你再…啊—”
凤倾璃已经脱完了衣服,跳下浴池,在她轻呼出声的时候立即揽住了她的腰身。她下意识的回头,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感觉一瞬间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而后反应过来就要躲,凤倾璃哪里允许?大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深深的吻上。
“闭上眼睛。”
他轻柔嘀喃,像一个永坠黄河迷乱的梦。
周围缭绕的白雾似乎覆盖住了她的眼睛,恍惚间,又想起那一夜的迷乱缠绵。她身子一软,直接软到在他臂弯处。
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底一丝笑意染至眉梢,直落入唇边,再由唇递进,入了她的喉,她的心。
那是轻微的战栗,是心之缘系的悸动。亦是,情至深处的不由自主。
她闭上了眼睛,感觉他的吻如从前那般温柔而细腻,缓缓自她额头眉梢滑落,直至脸颊耳垂,然后一点点的落下…斑斑痕迹。
温水拂过凝脂般的肌肤,见证了那些交缠的玉臂和发丝中缠绵的深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应该逐渐冷却的水温度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高,直至淹没相拥的二人。而后只听得水波动荡,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呻吟和男子急促的喘息。
……
夜半深沉,秋明月再次翻了个身,感觉腰间那支有力的手臂似乎又紧了紧。她抬头,见他闭着眼睛,嘴角却有淡淡的笑弧。
想到方才水中缠绵,她隐于黑暗下的脸立即红透似血。
丢死人了。明明之前不是那样的,明明她坚决不同他共浴的,明明她是推却的。可是…可是后来…后来居然主动迎合,还发出那般羞人的呻吟。
她现在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
这个人,他…他怎能如此的…
恍惚间想起初遇,想起那些更漏夜晚寂寞的寒风,却迎来美好纯粹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那些看似狎昵却不轻浮的言语举动,在他眼中脸上都染一抹微红。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的风流和霸道?
有时候秋明月都有一种错觉,他以前那清纯的模样,不会是装的吧?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闯入她的闺房,她害怕被人发现将他扔到自己床上然后和衣躺在他身侧。被褥下,他温热急促的呼吸,以及那一刻羞怯慌张微喜彷徨的眼神。到后来,有时候肢体接触,他也会脸红羞涩。时至今日,这般孟浪的行为,他做得游刃有余,像一个风月场所的常客,在那些旖旎深帷中低低耳语,窃窃呢喃。
打住!
她闭上眼睛,不能再想了。
凤倾璃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却没有睡着。从怀中女子的气息中分辨她此刻心理的转变,到最后确定她闭上眼,他才睁开眼机构,低头看着以一种逃避的方式将头埋在他怀里,眉宇间却有纠结和羞涩的女子。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然而笑意方起,他又忽然有些恍惚忧郁。
“萱萱…”
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然此刻掩于心底那些沉重的不知该如何诉说的心情,他想在这样静默的夜里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
“容烨走了,以后大约不会再出现了。”
秋明月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又道:“我的腿好了,他也要走了。”
说不清是落寞还是哀凉,他低垂的眼角有着无法言喻的寂寞和孤单。哪怕是此刻拥着心爱的女人,也化不开心里潜藏的那些灰暗。
秋明月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复又笑了笑,眼底那一层灰暗却无论如何也淡不去。
“所有人都走了,还留下的,也终究要离开,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手臂慢慢收紧,将头埋入她的颈项。这一刻的孤独和脆弱,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下微微浮动的帐顶帷幔,眼神清明如水。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却更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急切低语。
“你不会走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似乎从认识他以来,他都重复问过她数遍。他仿佛一直存在一个黑暗的,不见光的世界里,而她,就是那唯一的一抹光和温暖。他用力的,紧紧的抓住她,祈求她这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他黑暗的生命。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仍旧恐惧。
正如此刻!
秋明月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微微淡笑。
“嗯,我是你的妻子,为何要离开你?除非你厌弃我了,不要我了,休了我…”
“不会。”
他突然打断她,似乎想要急切的向她证明什么。
“我永远不会厌弃你,不会不要你,更不会休了你。”他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不会…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行,休想…”他似矛盾,最后又有几分咬牙切齿,和难以言诉的颤抖。
秋明月皱眉,没有询问。
“不早了,睡吧,我困了。”
他不说话,她没有看见他那一刻眼里深深的痛和愧,放如植入灵魂,永生不灭。然而怀中的温暖,却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在那样煎熬当中做出顺心的选择。
不能失去她,不能!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不会告诉她,那日她中了醉情以后,他将她带回来,那人依旧那般温润的笑。那是,彻底的放手和释然。然而就是那样的笑,让他觉得自己那般可耻和卑劣。
一夜匆匆而过。
翌日,秋明月起来的时候,凤倾璃已经穿好了衣服,回眸见她半坐起来,对她笑笑。
“醒了?”
自他好了以后,日日早上便是如此。他穿戴整齐,然后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对她温柔而笑。对她说,“醒了?”然后他会拉她起来,挑出她喜爱的衣裳给她穿好。再亲自给她梳头,画眉。再打开柜子,将属于丫鬟的工作全都一个人承担。之前远离京城王府,没有了那些所谓的条条款款的礼节,她倒是也乐得自在。
然而此刻回来了,从前那般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日子,只怕是得告一段落了。
她摇摇头,正准备起来。他却伸出手来,向以前那样拉着她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极淡玉蓝长裙给她穿上,然后按在梳妆台上。朝外面吩咐了一声,醉文已经端了洗脸盆进来,然后默默的出去。
秋明月有些怔愣,凤倾璃却已经拿着净了水的帕子走过来,轻柔的给她拭脸。动作温柔,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她仍自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而后失笑。
“你不怕被人嘲笑?”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从小受到的训诫是以夫为天。向来都是走做妻子的伺候丈夫,哪有如他这般一个男子还日日伺候妻子穿衣梳洗的?
“嘲笑什么?”
凤倾璃早已将帕子丢进盆里,拿起象牙梳给她梳头。
“你是我妻子,我为你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咱们夫妻恩爱,旁人只会羡慕,又哪里会说三道四指东道西的?”
秋明月坐着不动,心里有暖流划过。
“男人不都是以事业为重么?哪跟你似的,天天窝在屋子里做这些事?传出去,被人定然要说你没志气。”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从前你身有不便才不上朝,如今你已经好了,也可以不上朝么?”
凤倾璃淡淡道:“王府侯爵的世子要满十八岁成人后才能上朝听政,当然,如果凭借自身本事,比如说考取功名,或者经朝中重臣举荐的,也可以入朝为官。我无任何功名在身,又未满十八岁,上什么朝?”
秋明月点点头,他却按住她的头。
“别动。”
他眼神专注,手执画笔,画完了最后一笔,才笑道:“好了。”
秋明月往镜子中一看,只见镜中之人柳眉纤细,似远山之黛,眼神如水,熠熠生辉,红唇嫣然,似樱桃粉润。自从那天晚上后,她似乎一夜之间又长开不少,眉宇间开阔了些。如今便是坐着,也有止不住的风华妩媚自眼角眉梢流淌而出。犹记得那日红萼醉文见到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满的惊艳。
她见了心中不无叹息,想着她们只是未嫁的小女孩儿,自然不明白闺中女子和少妇的差别。想来从前在王府,为何那么多老人都没看出来呢?便是她自己事后照镜子都吓了一跳呢,简直不相信镜中那个美绝人寰的女子是自己。
想想如今她还不满十五岁,再过两年,她的五官就全长开了,还不知道是何种光景呢。
唉,女人太美了其实不算好事。
“如今你的手倒是越发的巧了,红萼和醉文都赶不上你。”
“那正好啊,以后我天天给你梳头画眉好了。”他唇边噙一抹微笑,丝毫都没觉得自己说或者此刻做的事有任何不妥。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看着镜中倒映着两人的面容。如此和谐和唯美。
“你不是羡慕前朝元倾帝和神英皇后如胶似漆情比金坚么?元倾帝身为一届帝王,都能放下身段日日给自己的结发妻子梳头描眉,我也可以。”
秋明月目光晃了晃,又笑笑。
“敢情你是有样学样啊。”
凤倾璃撩起她一缕发丝在鼻尖轻嗅,“我本来也想这么做来着,只不过被人给赶了先做了第一个。”
秋明月好笑的摇摇头,转过身来,双手自然的环住他的脖子。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呢?”
“哪儿变了?”
秋明月但笑不语,松开他站了起来。
“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吗?”
他不置可否,又揽着她的腰。
“整日呆在王府里无聊,你也觉得闷了吧,待会儿用过早膳,我陪你出去走走。”
秋明月眼睛一亮,“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话间,醉文已经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同样没说一句话就出去了。
秋明月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凤倾璃,揶揄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丫鬟?如今都对你百依百顺了。”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什么百依百顺?她不是你的丫鬟吗?何时何地都把你放在第一位。知道这个时候让咱们两个独处好,就聪明的下去了,有什么奇怪?”
秋明月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秀色可餐啊。
“咱们待会儿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秋明月想了想,“咱们昨日回京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吧,奇怪,皇祖母怎么没有宣你进宫?你腿好了,那些人怎么还忍得住?”
“一大早宫里圣旨就下来了,被我给推了。”
凤倾璃说得漫不经心,“再说了,如今后宫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想去。”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着回京之前知道的那些消息,不免又叹了口气。
“你倒是敢抗旨,没人说你。可如果是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