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佳宜从孤独园出来时,已是太阳落山。
上了牛车,一路车辚辚,车外是繁华即将开幕,乔佳宜却有心事。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足够乔佳宜消化一阵了。
本以为相公开一家普通医药馆,不想郡主、六皇子与太子都登门造访,最后连皇帝都送来题词,这阵势,有些吓人。
还有之前那个捕头。
相公说杀了人那就一定杀了人。
换作其他女子,此刻不知如何惊慌,乔佳宜却没事。
三关一过,那就是自己选定的相公。
自昨日到现在,两个人相识十二时辰都不到,但是乔佳宜对相公有一种奇怪的信任,到现在,一股奇异的温暖还在心头散开。
这是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乔佳宜很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时时刻刻都沉浸一种近似空明的状态。
唯有这种状态,她才能心静,才能听到天地之间奇异的声响,而这些都将会融入她的琴声当中。
乔佳宜的这种状态跟入定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
须臾不离这个,这就是乔佳宜的琴道。
聆听,其实就观音之道;弹拨,其实就是弹指弦通。
乔佳宜与梁山会有熟稔感,短短的一昼夜不到就似乎走到心心相印的程度,实在是两个人类似知音。
乔佳宜并不为梁山担心。她对梁山没来由具有信心。
从大长干区的孤独园到乔家宅院用时不到半炷香功夫。
回到宅院,乔佳宜先进房去沐浴更衣。晚上长乐郡主会过来,弹琴是少不了的,而沐浴更衣弹琴之前洁身净心的准备。
吴妈则到前房准备。
也不用准备太多的东西,只是三四样小点,都是自己做的,有甜甜糯糯的桂花糕,煎烤的脆香的千层饼,以及自家酿制的米酒,用小盘小瓶都装好,整齐地摆在院中的几案上。
若是别人家,此刻定院外洒水净街,院内张灯结彩了,但乔佳宜显然没这个打算。
长乐郡主看相公的眼神不对,似怨又爱,这让乔佳宜有些警惕,不过,也仅仅紧张一下而已。
乔佳宜不会因为郡主身份就高看她,也不会因为她对相公有意而心生醋意,即便有些许的情绪波澜,微风一过,自然就恢复明镜一般的心境。
这就是乔佳宜。
太阳彻底落山,金陵宫出来两个伙计,这是马德意雇佣的平民子弟。
他们拿出梯子,然后在屋檐下挂起来两个轰轰的灯笼。
梁山与马德意告别,走出金陵宫时,外头白日的喧闹已经没有了。
远处就是朱雀门,在灯笼的光影下暗红与昏暗交织,高大的城门楼与巨大的投影,北面则是更加高大的都城北门,二者遥相呼应。
城墙上的站了数十个兵士,盔甲分明,不远处是秦淮河的灯火,摇曳多姿,牙板响起,歌姬一板一眼唱着,嗓音清丽带着点沧桑。
今日总算是成功收官,梁山心道。
直到此刻,梁山心中才有一种安定感。
来建康城半个月,金陵宫医药馆在繁华路段建起来了,这意味着梁山的功德事业迈入一个快车道;超出计划之外的,连娘子也有了,回去有老婆热酒热炕,这样的生活,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
梁山脚步很轻,和着远处的牙板,整个人沉浸在千年都市生活里,时光如同这夜雾一般朦胧、飘渺。
梁山细细体会,心灵深处升腾着一股梦幻感。
不多时,梁山眉头皱起,前方却站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是铁捕头。
梁山很快舒展开眉头,脸现笑意,快步走到铁捕头跟前,道:“铁捕头,还在忙?”
铁捕头依然是一身公家的罩袍,腰挎着一把虎头刀,怒气与威风并不太明显,但有一种深沉的内敛。
铁捕头做了一个手势,道:“请!”
梁山苦笑了一声,随铁捕头抬腿上了旁边的茶室。
茶博士认得铁捕头,连绵低声细语地把二人领到楼上包间。
倒上茶水,茶博士乖巧地出去,掩上门。
“铁捕头,不知道找在下何事?”
铁捕头盯着梁山看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道:“明天太阳一出,还请梁先生亲到廷尉府自首。”
“为何?”梁山问道,心下微恼,这个铁捕头可真是够执着的。
“你就是凶手。”铁捕头笑了笑,说道。
“捕头有什么证据?”
“证据会有的,但是,难免会牵涉到不相干的人,我想梁先生也不希望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梁山笑道。
“不是。”铁捕头轻描淡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