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担心也是若此,正沉吟间,只听张弦抗声道:“四太子,我等是大宋使节团,金国有义务保证岳夫人的安全!”
一口一个岳夫人!
金兀术等张弦认不实在,张弦却是认得他的,而且张弦精细,看出这金人觊觎“岳夫人”,他和刘淇的任务就是保证花溶的万无一失,是以立刻出言提醒。
金兀术怒道:“你是谁?”
张弦不卑不亢:“在下大宋使节团张弦。”
金兀术根本不理睬他,又看向花溶:“你必须换一个地方,否则,终是不安全。我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你可去居住……”他见她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明日就要离开燕京几天,我不在,你万万不可继续留在驿馆……”
他的眼神在夜色下灼灼的,花溶心想,这,值得相信么?
他突然发怒,一拳捶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花溶,本太子拿你的性命毫无用处!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花溶果断地点点头:“好,既是如此,就多谢四太子关心。张弦,刘淇,你二人且随我前去。”
金兀术见她居然叫两名侍卫一起,怒道:“我不欢迎他二人!”
花溶微微一笑:“你要请我去住,就得叫他们一起!他们是我的侍卫。”
这些日子,她逐渐地仿佛有几分看清楚金兀术的脾性,往日装着斯文的外表下,其实异常幼稚,较之汉人男子,更显得鲁莽直率,跟他,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委婉说话。
金兀术愤怒地喝道:“跟你去也可以,但不得一口一个‘岳夫人’……”
张弦笑一声:“真是可笑,她就是岳夫人,我们不这么叫,怎么叫?”
金兀术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挥,抽出方天画戟就向张弦砍来。
张弦是何许人,岂容他砍着,一侧身,花溶低喝一声:“金兀术,你这是干什么?”
金兀术闷闷地,掉头就走。
花溶也不多说,使个眼色,张弦和刘淇跟在他身边,就往前走去。
这是一座城南的小屋,是在原来辽国遗址的基础上建立的石头房子,说是“府邸”,却十分简陋,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素木家具,就连床都是几块大木板铺就的垫子,上面胡乱扔着一张虎皮。
张弦和刘淇立刻奉命开始打扫。
金兀术嫌二人碍眼之极,见他俩终于暂时离开,心情才好一点,闷闷道:“我打猎时就住在这里。”
“多谢。”
他沉默一下,忽道:“其实,你不用谢我……”
“为什么?”
“那次,我令人杀你……其实……”
花溶匆匆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情不用多说。”
他也匆匆的,本来是不想提的,但有些事,一直哽在心里,终于寻了机会,才一吐为快:“花溶,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客气。我杀你一次,你也杀我一次,我们扯平了。我也不欠你什么。这次你在金国,我最多只保证你一个人的安全,至于要营救赵德基的母亲,我趁早奉劝你还是少做梦了……”
她沉声道:“你们究竟需要什么条件?”
“条件?”
“对,既然是谈判,自然就会有条件!”
“谈判?”金兀术纵声大笑,“花溶,你真以为你宋国有什么谈判的筹码?就那个区区岳鹏举?他纵然赢得一场海战,但陆地上呢?你宋国陆地上有几个名将足以抵抗?就凭一个岳鹏举就想来谈判?”
花溶一惊:“宇文大人他们,大太子……”
多聪明的人儿啊!
金兀术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的惊惶,“你猜,宇文虚中是牧羊的苏武还是芸芸降臣的一员?”
花溶想起岳鹏举对宇文虚中的评价“才气过人,刚勇不足”,一时,真不敢断言宇文虚中如果被宗翰扣押后,会有什么结果。
金兀术见她目光闪烁,就连慌乱的时候,眼波也流淌出那样动人的明媚,心里不知怎地感到高兴——仿佛自认识她以来,就特别喜欢看到她这样的惊惶的女子神态,而不是倔强的刚勇,鄙夷的骄傲,对峙的愤怒!
花溶一转眼,见他盯着自己,仿佛猎人看着一只猎物,怒道:“无耻金虏,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何况,这和议还是你们自己首先提出的,真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金兀术手一摊,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黑色长发妖娆地在风里颤动一下:“花溶,谁杀你了?我有杀你么?”
花溶真恨不得往他得意的脸上狠狠擂一拳,打得他眼珠子冒出来,却强忍住,一声不吭地回到屋子里。
门外,金兀术哈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花溶,此处是轻易来得去不得,你可要小心在意,不要被大太子抓去了……哈哈哈啊……”
他大笑的声音消失,张弦和刘淇等人才进来,紧张地盯着花溶:“岳夫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躲在这里,看明日有没有宇文大人一行的消息。”
张弦不无担忧:“四太子这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花溶道:“暂时是安全的,能躲几天算几天,其他的,我们见机行事。”
金兀术为人骄傲,加上有张弦等人在身边,谅他也不至于随意用强。而且他又跟宗翰派系斗争厉害,花溶甚至敏感地察觉到,这双方派系斗争的结果,也许立刻就可以判断出宋俘有无“南归”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