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便躺了下去,接着没多久,青儿把灯给熄了,这才拉着碧玉快速离开了。
等她们一走,我下意识抱紧了旁边的小鱼儿,放在胸口的手下意识去抚摸那平坦的小腹。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正在教小鱼儿以后哪些话别说,哪些问题不该问的时候,碧玉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喊着:“小姐!”
我替小鱼儿穿衣服的手一停,便看向她问:“怎么了?一早上的这样慌慌张张做什么。”
碧玉立马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我说:“您的信,有人一早上送过来的。”
我从碧玉手上接过那封信问:“谁送来的信?”
碧玉说:“那人没说,只是让您快看。”
我将信给拆开,可等拆开时,却是一张白纸,我有些没明白过来这张白纸是什么意思,可讲白纸彻底抽出来后,连同带出来的却是半截麻!
我立马抓着碧玉问:“送信过来的人还在吗?”
碧玉指着外头说:“刚、刚走。”
我将手上的信往碧玉手上一塞,对她说:“我先出去一趟,若是任何人问起,就说我出门去福利院了,还有小鱼儿你们要将我照顾好。”
碧玉见我脸色如此的异常,刚才她也看到那半截麻了,便带着哭腔问:“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没有回答她,转身便朝外头狂奔,碧玉想追过来,我已经冲出了袁府,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喘着气在大街上满脸盲目的四处乱看着,我根本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我脑袋内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张白纸和半截麻在晃。
不知道是哪里出殡,唢呐声吹得头晕眼昏,不断有冥纸被风卷得在大街上四处飞走,我看到前面有一辆黄包车,冲了过去立马拦住,我那车夫本来想跟我讲价钱,我立马对他说:“去厚车!”
接着慌张去口袋内翻找钱,可翻来翻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睡衣,我来不及多想,将手上的镯子一拽,便塞到那车夫手上说:“快走!”
那车夫被我焦急的模样给吓到了,也不敢和我说任何话了,便拉着坐在车上的我,在城里疾步走着。
我没想到一切竟然会来得如此突然,我以为外公的身体会没问题的,怎么才一天,今天便寄过来了半截麻。
是不是我瞎想了,这半截麻和白纸是不是别人寄错了?一路上我脑袋思绪混乱,一时是小时候外公将抗在肩头,带我在集市上穿梭的画面,一时又是外公抱着,笑得无比欢快的说:“我家的小胖乖囡囡哦。”
我以为这一切离我还很遥远,可我没料到,竟然是如此的快,如此的突然。
当车子停在一家挂满白幡的小巷子的人家后,我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了下去,那车夫立马扶住我问“小姐,您没事吧?”
我下意识回了他一句:“没事。”然后便伸手去口袋内摸钱给他,可摸了好久,依旧是什么都没摸到,那车夫提醒我说:“小姐,您已经给过钱给我了,不用再给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塞了他一个镯子,那车夫见我状况不对,似乎还有些担心我,过了半晌,我对他说:“没事,你走吧。”
那车夫对我进行确认问:“您真没事吗?”
我将他手从我手上给拨开,那车夫看了我良久,也没在说话,立马拉起了黄包车,看了我最后一眼,迅速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我站在那挂满白幡的小院子前站了一会儿,便抬着虚软的步子走了过去,可里面阴森森的,一个人也没有,白幡被风卷得作响,等走到大厅内时,里面摆着一副棺材,棺材的前方摆着着一尊灵位。
那灵位上的三个字,刺激得我整个人跪在了地下。
正当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时,就在这时,有一道人影从我后面压了过来,彻底的笼罩在了我身上,我听到身后的人说了句:“若是不用这种方法,看来你是不会回来见我了。”
我回过头去看,这一回头,便看到成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外公,我有点不敢置信,一时看了一眼牌位,一时又看了他一眼。
外公看到我脸上的眼泪,他又说:“还知道哭,就说明你的良知还没泯灭,知道我是你外公。”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好像被骗了,我皱着眉头问:“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外公坐在那问:“不这么做,你会回来?你会想起这边还有个病重到几乎要死去的外公?”
他双手抓着轮椅两边的木扶手说:“你早就没有你的良知,你的使命,你的责任,你就是整个陆家的耻辱,你上愧对陆家的列祖列宗,下愧对你的父母!你就是一个浑身沾满罪孽的不孝忤逆子!”
他指着那灵堂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就算今日这不是我的灵堂,总有一天,它会成为我的灵堂,你以为你几滴干巴巴的眼泪,就能够掩盖你身上的不孝吗?”
外公深吸一口气说:“不能,我死了都只会无颜去见你父母,所以在这之前,为了安心去和你父母泉下相会,我必须和你这忤逆子断绝关系。”
外公忽然拿出了一把刀,他说:“我愧对你的父母,也不愧为你的母亲的父亲,我断绝不了你跟你父母的关系,那我便断绝了和你母亲的关系,古时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那我以此剃肉和你的母亲断绝一切血缘关系,等我死后,我便也安心去见我的父母,你的父母自当再也无法来责问我。”
他拿着手上那把锋利的刀便朝着自己的膝盖狠狠扎了下去,后面的成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句:“老爷!”
当那尖刀刺入他的膝盖时,噗呲一声是血飞溅了出来,成姨立马跪在了地下,死死握住外公的手大哭着说:“老爷!您别如此!您别如此啊!”
外公想推开拦住他的我成姨,成姨却死死的抓着我他的手腕哭着说:“老爷,您都这般大的年纪了!千万不可如此,就当是我求您了——”
“你松开!别拉着我!反正如今我也不过是废人一个,死与不死没有任何差别,你给我放手!”
外公终究是个男人,成姨没有拦住他,反而被外公反手一推,成姨瞬间滚出了好远,外公那把刀即将要往膝盖上插上第二刀的时候,我整个人跪在了他面前,大喊了一句:“外公!”
他拿刀的手急急刹住,他喘着气看向我。
我跪在那,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我知道无论自己说再多,他都不会听,所以我再去重复那些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我只能哭着说:“是我错了还不成吗?求您了,求您别再用这样的方法逼我。”
我朝他爬了过去,从地上一步一步朝他爬过去,然后攀住他的手,埋下头哭着说:“今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会违背您,我一定,一定会按照您的话来,替父母报仇雪恨,只求您别再用这种方法来逼我,求您别再逼我,就当是我求您了……”
外公问:“这么说,你知道自己错了,你终于想起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了?”
我哭着点头说:“我记起来了,我一直记得。”
他说:“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他将我用力甩开,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灵堂说:“去当着你父母的牌位的发毒誓,用我发毒誓,若是不抱血海深仇,便让秦轲正死无全尸,尸骨无存。”
我趴在地下没有动,外公咆哮了一句:“立马给我去!”
到现在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从地下爬了起来,又朝着灵堂前走去。
外公在我身后幽幽说:“那具棺材里躺着的是你父母的骨灰,你若是有半句食言,就让所有的报应全都报在我身上。”他又再次催促了一句:“给我发。”
我跪在那举起手,对着灵堂起誓:“我陆清野,对天发誓,此生若是不报杀父母之仇,便让、便让、”
外公拿着手上的拐杖在地下狠狠敲击着说:“便让什么!继续说!”
我哭声带着颤抖说:“便让秦、秦、”后面那两个字无论如何卧都说不出来,外公一拐杖朝我砸了过来,咆哮着说:“给我说啊!”
那根拐杖打在我背脊上,我整个人往前倾差点便趴在了地下,好在我手及时的稳住了,我再次跪在那,挺直着背脊继续说:“便让秦轲正死无全身,尸骨无存。”
外公又说:“今生必定手刃穆贼,若是不能亲手手刃,便让秦轲正死后阿鼻地狱,永生永世受烈焰焚烧之苦。”
我跪在那再次沉默着,外公又在我身后说:“照着我的话发誓!”
我被他逼得几乎不成声,他似乎要从轮椅上爬起来,去捡那拐杖打我,我又照着他的话说:“今生必定手刃穆贼,若是不能亲手手刃,便让秦轲正死后进阿鼻地狱,永生永世受烈焰焚烧之苦。”
外公这才喘着气停了下来,整个人再次倒在了轮椅上,他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在那瘫软的靠着。
他的腿一直都在抖,血顺着他黑色裤腿流了一地,大约是见我发过誓了,他终于放心了,然后对还趴在地下的成姨说:“阿成,扶我回去。”
成姨从地下立马爬了起来,走了过去握住了外公的轮椅,外公疲惫不堪了,挥手示意走,成姨这才推着外公出了这里。
我整个人瞬间软在了地上,趴在地下许久都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慧慧赶了进来,她快速将我从地下给扶起来说:“清野,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就算在地下趴了如此之久,罗慧慧又说:“你别去跟外公计较这些,他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够逼着你发这种毒誓,这根本不是一个长辈该做的事情。”
我整个人任由罗慧慧扶着,没多久宋醇也赶了过来,他见我这副模样,罗慧慧干脆把递给他说:“你背着清野,我去准备车。”
宋醇说:“好。”
接着罗慧慧转身就走,剩下我和宋醇后,他将我背在身上带着我朝前走着,哭到现在我竟然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直到车子停在不远处,宋醇把我放入车内,他对我说:“我们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外公的决心,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只能顺从,因为穆家的血海深仇确确实实存在,陆家惨死的那二十几条人命,那些血流成河,不是任何人能够虚构出来的,清野,我们不能因为贪图自己的安逸,就去否认以前那些事情,我也从来不惧怕,为你父母,为你的姐姐付出一切。”
他目光无比坚毅的看向我,罗慧慧在一旁看了宋醇一眼,可是宋醇却没有看她,我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任何话,都是无用的。
宋醇又说:“若是你害怕去做这一切,你下不了手,我来,我一定可以替你的家人报完仇,那时候的你才是绝对的自由。”
这种话对于罗慧慧来说,无疑是让人难过的,因为在决定去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想过罗慧慧会怎样,孩子将来会怎样。
我没有回答宋醇,而是对罗慧慧说:“你们回家去照看孩子吧,这是我的事情,和你们无关。”我想了想,还是对宋醇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当父亲人,在做这些的时候,应当以孩子为主,还有……慧慧。”
宋醇似乎这才想到慧慧,他侧脸看了一眼罗慧慧。
罗慧慧立马笑着说:“这不仅是你的责任,也是宋醇的责任,我理解他的决心,也从不阻止,至于孩子,我相信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可以将他护得好好的。”
宋醇听到罗慧慧的话,眼里含着丝丝愧疚,他握住了她的手,罗慧慧另一只手放在了他手背上,两人眼里默默流窜着对彼此的信任。
我看了他们良久后,便说:“那我先走了。”
罗慧慧问:“要我们送你们吗?”
我说:“不用,你们去看看外公吧。”
我关上了车门,罗慧慧和宋醇站在外面瞧着,我又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之后车子越开越远,当罗慧慧和宋醇彻底不见踪影后,我才靠在车内,在那喘着气,背脊上的伤在隐隐作痛。
等到达袁家后,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如平常一般走了进去,青儿和碧玉正在大厅内陪小鱼儿玩着木马。
小鱼儿开心的很,抱着木马晃来又晃去,青儿和碧玉一直在旁边给鼓劲加油,小鱼儿开心的很,在她们的鼓劲当中,把那木马越晃越快,屋内是一片欢声笑语。
我站在那看了良久,碧玉是第一个发现我站在外面的,她本来是要去给小鱼儿倒水喝,可起身一转身便看到了我,却见我站在那竟然不动,当即便朝我走了过来,小声问:“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她才似乎还想问什么,小鱼儿这个时候忽然从木马上起身,朝我着小跑过来,接着扑在了我身上,抱住我双腿抬起脸便看向我,唤了句:“姐姐!”
我将他抱了起来,笑着问:“今天可有乖乖听碧玉还有青儿姐姐的话?”
小鱼儿立马点头说:“小鱼儿很听话,我们刚才在玩木马,碧玉姐姐还给我拨栗子给我吃。”
接着小鱼儿从口袋内掏出一颗被握得脏兮兮的栗子,然后递到我面前说:“姐姐你看。”
小鱼儿便递到我嘴边说:“你吃。”
他满是期待的看向我。
这时青儿在一旁笑着说:“碧玉给他剥得,他一直舍不得吃,嚷了一下午说要给姐姐,才这么一两天,就粘你粘成这个模样,这个小孩真跟您投缘,倒像是亲生的一般。”
我望着小鱼儿那张脸,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两下,然后小口的在他递给我的板栗上咬了一口,小鱼儿见我吃了后,便立即眉开眼笑,然后又笑嘻嘻的把剩下的栗子放在嘴里咬着。
我抱着小鱼儿进去,可因为后背的伤,动作并不是太利索,青儿注意到了,问我:“小姐,您没事吧?”
我说:“没事,只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把腰给闪了。”
碧玉在一旁捂唇笑着说:“估计是小鱼儿睡觉不老实,把小姐踢的。”
小鱼儿立马反驳说:“是姐姐不老实,晚上抱着我,总是往我怀里钻,还喊着叔叔的名字。”
碧玉和青儿瞬间瞪大的眼睛盯着小鱼儿,我完全没预料到小鱼儿竟然会说出些这样的话,立马捂着他嘴巴说:“你这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我往你怀里钻,什么叔叔!”
小鱼儿被我捂得话都说不出来,唔唔大叫,似乎有些呼吸不了,我又赶忙一松,可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在我手放下来之后,又开始对青儿和碧玉说:“姐姐有,晚上还会说梦话,唤叔叔,还让叔叔抱抱,羞羞。”
他好像怕我又去捂住他的嘴巴,他快速从我怀里挣扎了起来,落地后,便朝着我做了个鬼脸,迅速跑进了屋。
我和青儿还有碧玉站在那,都被小鱼儿的话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个六岁小孩说的话吗?他怎么会懂这么多?
他到底是不是个小孩?
不过在搞清楚小鱼儿到底是不是小孩子这个问题前,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和青儿还有碧玉解释说:“小鱼儿都是胡说的,你们别相信。”
然后我咳嗽了两声,脸微有些发热的朝屋内走,在心里不断想着,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的,哪里有像小鱼儿说的那样?
一定是小鱼儿胡编之下说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做些那样的事情,说些那样的话,看我不好好收拾那个小兔崽子。
青儿和碧玉见我脸色不自然的朝前匆匆走着,两人站在那,便捂着唇,偷偷笑了出来,便又跟在了我身后。
这一天过去后,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完全起不来床,背后一阵发疼,前几天这个时候,我已经抱着小鱼儿起床给他穿衣服了,因为孩子饿得早。
可今天,我却始终没能爬起来,青儿和碧玉感觉奇怪,便走了进来见我还没起,便问:“小姐可是有不舒服的?”
小鱼儿坐在一旁,指着自己的后背说:“她痛痛。”
青儿和碧玉都一惊,刚要走上来,我立马撑着床起身说:“没事腰疼,一点小事。”
我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鱼儿,他还没穿好衣服,又对青儿跟碧玉说:“你们替他把衣服穿好吧,我再躺会儿。”
青儿和碧玉确认似的看向我,隔了好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抱着小鱼儿去一旁穿衣服了,之后又抱着小鱼儿出去用餐,怕影响我休息。
早上我没起得来用餐,碧玉和青儿以为我还是和之前一样贪睡,睡到中午的时候,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我床边说:“小姐,先生过来了,您快起来吧。”
我说:“穆镜迟?”
青儿点头说:“如今正抱着小鱼儿在外面玩呢。”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来,一时间也愣住了,刚想起来时,穆镜迟便已经抱着小鱼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见我这个点了还躺在床上,便说:“又赖床了?这个点了还没起。”
小鱼儿在他怀中说:“她是痛痛!她不是懒!”
小鱼儿在那强调,穆镜迟当即看向他,挑眉问:“痛?”
小鱼儿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表达的不是很清楚,他又指着我说:“姐姐后背痛。”
穆镜迟这才明白过来小鱼儿的话,他将小鱼儿递给了一旁的碧玉皱眉问:“怎么了,怎么会后背痛。”
我立马抓着青儿的手,赶忙坐了起来说:“没有,小鱼儿是瞎说的,不过是前几天闪着腰了,今天想躺床上赖会而已。”
穆镜迟见我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又看向一旁的青儿说:“那天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青儿说:“小姐是昨晚后背痛的。”
眼见她们要追着这个话题不放,我立马瞪了一会眼小鱼儿说:“你刚才是不是又去玩花瓶里的花了?”
小鱼儿立马摇头,死命的摇头说:“小鱼儿没有玩花。”
我说:“你还说没有,那些花多可怜,以后不准胡乱玩了。”
小鱼儿被我污蔑得和委屈,但也只能点头。
这个时候站那的穆镜迟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竟然对扶住我的青儿吩咐:“让她自己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