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抬着棺材,往村后的山头走去。
我走在队伍的前面,左边跟着一个壮小伙,手举火把给我们照明,右边跟着柳红衣。
后面是赵叔和赵婶,赵叔抱着赵高的黑白遗像,面容悲戚,赵婶双眼红肿,头发散乱。
四个小伙子抬着棺材,呼哧呼哧的跟在后面。
队伍的末尾还有两个小伙子,举着火把照明。
这可能是我见到过最寒酸的一支送葬队伍,没有亲朋好友,没有送葬的乐队,队伍悄无声息地穿过山村,往后山山头走去。
山上寒风料峭,山路盘旋崎岖,我们足足花了一个多钟头,才爬到山头上。
由于这里山高林密,此时又正是凌晨,山头上的寒气很重,笼罩着厚厚的浓雾,我们来到山上的时候,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雾气中,隐隐可见一座座坟包,那些坟包有大有小,几乎遍布整座山头。
这座山头自古就是高山村的“公墓”,那么多年下来,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坟包多得数都数不清。
我们穿过一堆堆坟包,来到一块空地。
赵叔说:“就是这里了!”
此时大雾环绕,我也看不出个究竟,如果是在白天,我还能够帮忙看看风水。不过想想这里的风水也不会太差,不然高山村也不会祖祖辈辈都把坟墓安葬在这里。
赵叔放下赵高的遗像,用铁锹在地上画出一个方框范围,对那几个小伙子说:“就在这个方框范围里挖吧,这里四面八方都是别人的坟,别挖到人家的坟里去了!”
几个小伙子应了一声,找来几块石头,垫放在棺材的四个角上,避免棺材跟地面直接接触。
然后他们脱掉外衣,甩开膀子,挥舞着铁锹,锄头,开始刨挖起来。
这些都是山里的小伙子,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三两下就挖好了一个坑,尺寸规规矩矩,完全在赵叔限定的范围之内。
“落棺!”我说。
四个小伙子抬起棺材,呼哧呼哧下到坑里,将棺材平平稳稳安置妥当,然后爬出土坑,重新往坑里填土,一铲又一铲黄土落在棺材上面,将黑漆棺材慢慢掩盖。
“儿啊——”
赵婶终于按耐不住,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一下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所有的悲痛,所有的哀伤,都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赵婶几乎匍匐在地上,双手拼命抓着地上的泥土,整张脸都埋在黄泥里面,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声。
哭声划破了山头的死寂,在山林间来回飘荡。
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懂得,失去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等到棺材完全被黄土掩埋,赵婶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干张着嘴巴,满嘴是泥,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赵叔蹲下身,紧紧拥着赵婶,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息地滚落。
看着赵叔和赵婶的背影,显得孤苦伶仃,我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今后的日子,只能靠他们两口子,相扶相持的度过了。
填好土坑,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坟包。
墓碑还没有准备,因为贫寒的赵家连打墓碑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还好,我给了他们两千块,回头他们就能打个墓碑,安放在坟包上面。
我在坟包上插了三炷香,捡起几个石块,压了一些纸钱在坟包前面。
然后柳红衣找来一根树枝,插在坟头,我在树枝上穿了一些黄纸,当做标坟钱。
赵叔和赵婶跪在坟包前面,一连磕了三个头,久久都不愿意起来。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感慨,原本是子女对父母行的礼,现在却要父母对子女行礼,对于当父母的而言,恐怕是这一生最锥心刺骨的一件事情。
白发送黑发,
肝肠寸断长。
字字锥心骨
无言泪两行。
也不知道赵叔和赵婶在坟前跪了多久,反正四周的浓雾已经开始慢慢消散,远方的天空也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我上前把赵叔和赵婶搀扶起来:“叔,婶,起来吧,咱们回家!”
这天寒地冻的,在地上跪得久了,寒气入骨,我怕他们冷坏膝盖骨,落下病根。“家?!”赵婶目光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坟包:“没有儿子的家,还算一个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