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徐氏还没有回来,陆明丽却忽然通红着脸向陆大奶奶低声道:“大嫂,我想去更衣……”
陆大奶奶本想让她忍着的,但见她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知道她定已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会与自己说要去更衣的,倒是不好再说让她忍着的话,因点头道:“那你去罢,记得快去快回。”又问陆明珠陆明芙陆明萱三人,“你们呢,要不要随你们二姐姐一起去?”
今日二皇子府宴席的菜色倒是很一般,难得的是佐餐的果酒很是清醇甘甜,又加了少许的冰在里面,如今天热人本就易口渴,除了陆大奶奶惦记着务必照顾好几个小姑子回去向陆老夫人复命,及陆明珠心里有事,菜也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以外,陆明丽、陆明芙与陆明萱三人不自觉都喝了好几杯果酒,如今陆明丽急着去更衣,陆明萱与陆明芙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当下姐妹二人都红着脸与陆大奶奶道:“我们随二姐姐一起去。”
陆大奶奶点点头,招手唤来一个二皇子府的丫鬟,笑道:“我这几位妹妹想去更衣,劳烦这位姑娘带她们去就近的净房。”
那丫鬟应了,陆大奶奶却仍不放心,又命自己带进来的丫鬟杏林跟着一起去后,才暗自想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自己可一定要找借口推了才好,不然说是让她出来散淡,实则比在家里还累,倒不如就留在家里呢!
陆明萱三人随着二皇子府的丫鬟与杏林抄小道往就近的净房走去,因着前年在宫里那次之事,陆明萱一开始便留了个心眼儿,打算一瞧得那丫鬟带着自己三人往僻静的地方走去,或是有其他异常的地方,便立刻大声呼喊,总不能再被人暗算了去。
不想那丫鬟倒是十分坦荡,径自便领着几人去到了就近一处净房,然后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几位小姐请,奴婢就在外面等小姐们。”
陆明萱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这可是小徐氏过门以后第一次举办此类大型的宴会,她自然不允许出任何岔子,而唯一可能会对自己使坏的人陆明雅又只是一介侧妃,充其量也就只能像先前那样言语挤兑自己一番,意图让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出出丑而已,想在小徐氏眼皮子底下有所动作只怕陆明雅还没那个本事,所以此番她应当不会再重蹈上次皇宫里的覆辙了。
姐妹三人与杏林一道进了收拾得颇为干净雅致的净房,依照长幼顺序,陆明丽最先进去,杏林忙跟了进去服侍,陆明芙因见四下无人了,方低声与陆明萱道:“你多早晚学会吹笛子的,吹得还那么好,我怎么不知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你竟深藏不漏,不然今日可就要大大的出丑了。”
又骂陆明雅:“她脑子是不是被门压了,成日里净想着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不过就是因为二皇子宠着她,二皇子妃才一时奈何不得她罢了,等到明儿二皇子不再宠她时,我且等着看她有什么好下场!二皇子也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眼光,就她那样的货色,竟一直宠着捧着,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比别人漂亮些,其他毛病便能选择性的视而不见不成?”
陆明萱忙小声道:“好了,姐姐别说了,仔细被旁人听了去。”想也知道陆明雅在二皇子面前只会展示她最美好的一面,这样一个美人儿,再加上曲意奉承,二皇子又怎能不喜欢?
陆明芙这才不说了,只是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多早学会吹笛子的呢。”
陆明萱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前世学会的罢,想着自己自重生以来,便与她日日待在一起,从未分开过,连有什么“奇遇”都不可能,只得道:“我是跟着凌世兄学的啦,而且我只会吹方才那一首曲子,幸好之后二皇子妃没有让我再吹一首,不然我还是得出丑。”姐姐总不能真去问凌孟祈她的笛子是跟着他学的罢?
“哦,原来是这样。”陆明芙就拉长声音,暧昧的笑了起来。
陆明萱被她笑得瘆得慌,正待再说,陆明丽一脸轻松的与杏林一前一后的出来了,她只得暂且打住,瞪了陆明芙一眼,目送她进了净房。
与陆明丽不一样的是,陆明芙没有让杏林跟进去服侍,在进国公府之前,陆明芙与陆明萱不过只各有一个丫鬟服侍而已,好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像这样上净房都得丫鬟服侍之事,饶姐妹二人这几年在国公府也是金奴银婢的伺候着,依然做不出来。
不多一会儿,陆明芙也出来了,陆明萱遂推门走了进去,一时解决了问题,她整理好衣裳,正打算去旁边摆着的水盆里净手,鼻间忽然就传来一阵异样的香味,紧接着身上也涌起了一股无力感来,陆明萱大惊之下,第一反应便是张口叫外面的陆明芙,却不想她才喊了一声,就更加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喊出来的声音也如蚊蚋一般,别说陆明芙现下在外面了,就算在屋里,不凑到她面前,也根本听不见!
到底是谁要暗算自己?陆明萱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浑浑噩噩的头脑总算稍稍清明了一些,然后立刻想到了陆明雅,就算她只是区区一介侧妃,到底比小徐氏早进门那么长时间,而且她这个侧妃在真正的贵妇贵女们面前不值什么,要震慑住二皇子府的下人,在那些下人中发展几个自己的人还是易如反掌的,至于之前在水榭里她的挑衅之举,如今想来只怕也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觉得她最多也就只能言语挤兑挤兑自己,其他更过分的事她便是真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量去做。
——自己实在太掉以轻心了,早知道方才就该让杏林也跟进来服侍自己的,只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只希望姐姐在外面久等自己不出去,会早些推门进来,如此自己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念头闪过,陆明萱眼前一黑,到底还是抵挡不住药效上来,整个人陷入了昏迷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萱醒了过来,却惊觉自己已不在方才那间净房里了,触目所及是一片堂皇的富丽,窗槅都是新做的,全是今年最流行的十样锦式样,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对面是一架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的屏风,靠墙则是紫檀木的多宝阁,其上摆着各式金玉玩器……虽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什么地方,但陆明萱却能确定自己一定还在二皇子府里,她方才虽失去了意识,但心里却知道自己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就算那暗算她之人想趁机将她运出二皇子府去,时间上也来不及。
陆明萱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虽仍浑身无力,却又比先时要好了一些,因强撑着身子欲往窗前走去,打算翻窗而出,想也知道,门外此时一定有人看守着,她不能再冒险了!
却不想她方行至窗边,还没来得及推开窗槅,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冷诮声音:“想翻窗而出?只可惜窗外全是水,你若是真翻出去了,反而死得更快一些!”
陆明萱愤然转过身去,果见说话之人正是陆明雅,身后还跟着她从定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丫鬟杜鹃,显然暗算自己的人便是她们主仆无疑了,因冷声问道:“你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只是因身上犹没有力气,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难免弱了几分气势。
陆明雅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说一句话便要喘上半日,一副虚弱之际的样子,只觉心底长久以来憋着的那口气总算舒畅了一些,故作吃惊的掩唇笑道:“萱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姐姐我几时恨过你了,还是妹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会心虚的以为我一定会恨你?”
顿了顿,吃吃娇笑道:“不过妹妹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却是个从来不记仇的,这不眼下有好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妹妹你?等妹妹得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以后,吃水不忘挖井人,妹妹可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举荐之人才是啊!”
什么叫‘好事’?什么又叫‘得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以后’?
陆明萱心里攸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惧意来,只是淡声道:“你倒是贤惠,竟替你夫君做起媒来,只是你别忘了,你不过只是一个做侧妃的,与夫君添不添人,原是二皇子妃的事,你的本职只是让二皇子开心,若能早些生下儿子,后半辈子尚算有靠,若是不能,待二皇子不再宠爱你之时,只凭你今日越俎代庖,恃宠而骄之举,二皇子妃便头一个便不会放过你!而且你今日暗算了我,不是我自夸,以我的品貌,比你更受宠是必然的,你以为到时候我会放过你不成?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了我的好,我可以看在大家再怎么说也同姓‘陆’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我还可以回去回了老夫人,请老夫人替你找寻助孕的良方,助你一举得男,你觉得怎么样?”
陆明雅应该知道,她如今在二皇子府赖以生存的最大倚仗便是二皇子的宠爱,然即便是二皇子的宠爱,也不是她能倚仗一辈子的,一旦二皇子有了比她美貌比她讨喜的新欢,她这个旧爱只有靠边的份儿,她若是聪明,就该趁现在二皇子还宠她之时早些生下儿子,将来还能有一层保障,否则,她一个被娘家彻底放弃了的侧妃,将来还不是小徐氏想拿她怎么样便怎么样?
所以陆明萱话虽说得不甚客气,心里却多少有几分把握,觉得陆明雅若只是想将她送上二皇子的床,而非要她命的话,她还是有逃出生天机会的。
一席话,说得陆明雅先是沉默,继而便拍手笑了起来:“妹妹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差点儿就要说得我心动了呢,只可惜,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忽地沉下脸来,冷声道:“姓窦的老虔婆老不死的会帮我寻助孕秘方,助我一举得男?你可真是会说笑,她巴不得我立时死了,就跟我巴不得她立时死了一样,就算她真替我寻了所谓的秘方来,难道你以为我会用,况你以为这世上就她会寻秘方不成,我自己难道不知道打发人去寻的?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妄图迷惑我放你一马,我不是那老虔婆老不死的,不吃你这一套!”
“所以,你还是乖乖儿等着我们殿下来宠幸你罢,至于你说你得宠以后不会放过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殿下那方面的某些爱好有些独特,像什么皮鞭啊,蜡油啊,还有其他各种你闻所未闻的器具……喏,我身上这些伤口只是最轻微的,也是因为我是御赐的侧妃,他不敢玩儿太过,我才能至今留得一条性命,你没有侧妃的名分,能不能保住性命,我可就说不准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们殿下最喜欢的,便是似你这种十二三岁的美貌小姑娘了,想来以后他一定如你所愿,好生‘宠爱’于你的,你方才说你得宠后绝不会放过我,哼,你还是先熬过了我们殿下的‘宠爱’之后再来与我说这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