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捏了个泥球儿摁在地上。
“莫氏除尽,没有升龙城的升龙,没有宣光地方的河东尽归武公纪,他是莫氏死敌,这样即使过几年休养生息,坐拥七八十万百姓,那的人也不会服他,层出不穷的叛乱就能让他焦头烂额。”
陈沐拿刀指着河东泥球道:“这是武公纪。”
接着他又捏个泥球,抬手划出第二条线,是升龙南面的清化,道:“清化以南,地势狭长,地多山林,亦有民七八十万,但分散各地,阮潢所制顺化广南皆在于此。”
“他的兵最弱、人最穷,有上杆子挨宰的主观能动,就是他迫切需要发展,发展就需要和我贸易,安南也没有翻出中原掌心的能力,我喂什么他吃什么,所以他会长成我要的样子,清化以南,都是他的。”
“为防着阮潢,等这仗打完让军府外务司派人去占城,那边也喂着,都服服帖帖最好,他们世仇,谁翘尾巴就让另一个去抽。”
第二个泥球名叫阮潢,球上被短刀划出蓑衣模样,陈沐还加了泥条盖做斗笠。
说罢,陈沐的手点在最后一块无主之地,就在升龙与清化之间,他摇摇头道:“只有这儿,土地最少但肥沃,百姓不多也不少,夹在二者之间的人,我还没想好。”
说真的,听陈沐说这几句话,歪歪扭扭画个图,邓子龙觉得十年圣贤书白读。
他的大帅胃口越来越大了,过去是对人敲骨吸髓,现在可好,开始祸国殃民了。
都是人,心怎么能脏到这份儿上!
邓子龙还能说什么,他这辈子学的都是忠义仁孝,立志不当最好的阴阳先生就当最好得武将,他说:“潘公绩?大帅都答应给他乂安清化了。”
“潘公绩?”
邓子龙看见什么?他看见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陈大帅脸上带着些不舍,沉吟着潘公绩的名字抬起头来,道:“他是金子,总得发光。”
没等邓子龙诧异,陈沐后半句话就出来了。
“可他按兵不动闻利而进的把戏玩得好,这是其一,其二则是他与武公纪素无仇怨、与阮潢同属南朝,我不放心,我整整一天都在想,怎么能把他和郑松都干掉。”
“这辈子是不行了,下辈子再发光吧。”
“这……”邓子龙扼腕长叹,闭目于心中思忖片刻才下定决心,规劝道:“大帅,你行权谋无妨,但这师出无名,恐失国朝信义,攻打潘公绩,恕属下不能苟同。”
“攻打潘公绩?”陈沐诧异皱眉望向邓子龙,笑道:“无稽之谈,谁跟你说我要打潘公绩了?”
“那你说要干掉潘公绩与郑松,我听得真真切切啊!”
陈沐挥手将短刀掷在清化升龙之间,起身坐回椅上搓着满是泥巴的手,对邓子龙循循善诱道:“你想想,莫敬典十万,现在不到十万,七八万吧,这七八万大军断粮,升龙城破皇帝退位的消息也传过来,他现在最想干什么?”
没等邓子龙回答,陈沐便道:“你想撤军、我想撤军,莫敬典也想,他自雨下大了之后便没再攻我,只是每日派斥候前来探查,为什么?因为他怕我和潘公绩郑松同时攻他,他在收缩防御。”
“他想等我走了,到南山这边,只用少兵借地利挡住南朝兵马,再伺机与我大战,因为他想撤可没地方让他撤,北边都是大山,这个节骨眼上他敢往山上走?”
“何况山上没粮。”
“潘公绩和郑松不像嗅到肉腥的老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过来我就知道了。”陈沐口中发出嘿嘿笑声,面上却肃容全无笑意,道:“待铳炮封好,传令各部准备作战,派人去和莫敬典议和。”
“就说,就说那个我陈某素来仰慕古之君子,君子不趁人之危,我虽与莫氏有仇,却佩服莫将军忠义,不屑与南朝合击,莫氏皇帝已去往广西谢罪,我与莫氏仇怨一笔勾销了!”
“议和归议和,我就堵在这不让他过,你说他想让北朝最后的数万大军存活,是不是得去打清化,打清化是不是要先收拾了潘公绩和郑松?”
“等雨停了,他可以往北走,因此就是现在。”说着陈沐抬起手道:“知道你想问,议和为何整军待战。”
“天灾之时,我议和莫敬典肯定会认为我兵受挫,是怕了他,没准发兵来攻,未必真来,但他来我要挡他一阵,他肯定乐于和我议和。”
“因为没时间让他考虑了,潘公绩和郑松瞧见他的窘境,弄不好比他还急,雨一停就发兵打他了,我可不能让莫敬典跑了,雨停之前跟他议和,帮他重新竖立信心,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打败潘公绩与郑松!”
“那把刀。”陈沐指着地上泥图横插清化升龙之间的短佩刀,笃定道:“就是莫敬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