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妃的手里抱着一只狸花猫,这只猫这回正懒洋洋的抬起头来,好让袁妃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头挠它的下巴。这只猫是皇后听说皇帝和田妃下棋,局面不对了的时候,特意去叫上袁妃的时候,特别让袁妃抱过来的。万一棋局不可收拾了,那就让这只猫扑到棋盘上去,掀了棋盘,免得皇帝因为输棋而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皇帝肯定会非常生气,说不定,大家都会受到斥责。所以不到最后时刻,袁妃是不能这样做的。
崇德皇帝犹犹豫豫地落下了一颗子,他的手抖得厉害,似乎自己的整个的江山社稷就都在这颗子上了一样。但这颗子一落下去,看棋的袁妃的脸便又白了一分:这步棋看似凶狠,直接瞄着田妃的棋形的薄味,但是崇德皇帝自己的棋更薄,若是田妃反击的话,只要一个靠断,崇德皇帝的整条大龙立刻就没有了任何可能的眼位,而如果对杀的话,明显田妃的棋气要更长一些。也就是说,只要田妃下出那一手靠断,这局棋立刻就可以结束了。
袁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皇后,将手放到了花猫的屁股后面。周皇后也是满脸的犹豫。这时候田妃却抬起头来,对着她们眨了眨眼睛,又轻轻的摇了摇头。袁妃便将手又抬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那只狸花猫的额头,狸花猫便舒服的打起了呼噜。
田妃从棋篓中拿起一枚棋子,似乎很踌躇,过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了一颗子,这颗子不是靠断,而是一步自补。这一步在棋理上说也是合适的,《棋经十三篇》中便有“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的说法。靠断固然能一举击溃对手,但是田妃的棋此时优势非常明显,自补一手,却也是平稳获胜的手段。
见田妃补了一手,崇德皇帝却是松了口气,实际上他在落下拿一子之前便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手要是被田妃靠断,整个棋局立刻就要崩了,但他的大龙就是看不出第二只眼,只能先这样下一手,看能不能骗到一个先手,这样便还有机会做出一个打劫眼出来。如今田妃退让了,崇德皇帝便赶紧动手将这个打劫眼摆出来。田妃跟着应了一手,双方便打起了劫。
崇德皇帝这边的劫材并不少,但是田妃找劫的本事却远比崇德皇帝好,就在崇德皇帝用完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劫材,并且也认定田妃手中没有任何更多的劫材的时候,田妃却在最初弃掉的那条大龙那里又走了一手。
这一手严格来说,根本就不是劫材,因为即使放着不理会,让田妃再在那里走一手那块棋也没有两个眼。但是皇帝却不敢轻视这一手,因为这一手如果不加理会,这块死棋虽然不能复活,但是田妃却有手段,将好几块棋子搅成一团大乱杀。若是这一通乱杀,皇帝败了,那他在棋盘上几乎都剩不下几个子了。
不过棋走到了这里,却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崇德皇帝落子补活了大龙,田妃接着落子将崇德皇帝的另一处棋子冲断,然后便是一场混战,四五块棋相互分断,杀成一团。到最后,崇德皇帝非常幸运的快了一气,不但将田妃原来的弃子彻底杀死了,还将绞进来田妃的另一条大龙截下了一个十四个子的大尾巴。如今再看看盘面,崇德皇帝反而领先了十多个子。此时棋盘上已经只剩下一些小官子,最大的不过两子而已。已经没了可以一争胜负的地方了。田妃慢慢站起身来,满脸失望的撅起嘴来道:“这局就算陛下赢了。本来我赢得多了去了的,要不是陛下运气这么好……”
侥幸的赢下了这一局,崇德皇帝的心情却是大好了起来。尤其是听到田妃用嗔怪的语气说自己就是运气好的时候,他的心情便更好了。如今他确实是太需要一些好运气了。
“其实这局棋主要还是爱妃你自己走差了。”崇德皇帝笑道,“古人说‘赢棋不闹’。爱妃你就算普普通通的放活了朕的大龙,估计最后算算,也是爱妃赢得多。结果爱妃偏偏贪得无厌,还要挑起乱战,结果反倒给了朕机会。”
“可不就是这样吗!”田妃依旧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陛下,其实这局棋倒是很像现在的时局。”一旁的周皇后却突然道,“那张炳忠,皇上本来饶了他的死罪,还给了他官身。他也算是赢家了。可是他却贪得无厌,还要闹事情,这便是自己断送了自己的胜局呀。哎呀,陛下,臣妾有罪,却说起了政事了。”
依照规矩,后宫不得言政事。不过崇德皇帝却觉得周后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而且,这话里面也没涉及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便笑笑道:“皇后,你呀,就是太认真。这也算是后宫干政,那长孙皇后因为魏征犯颜进谏,而向太宗皇帝贺,却算什么?况且你讲的也是正理,嗯,你倒是有点长孙皇后的风范了。”
长孙皇后乃是从前唐朝太宗皇帝的皇后,自古以来便被视为是有贤德的后妃的榜样。皇帝在此时将周皇后比作长孙皇后,自然也是称赞之意。
周皇后听了,便弯腰福了一福道:“陛下所言,臣妾如何敢当。”
崇德皇帝正要再说什么,却见王德化悄悄地在门外张望。便道:“王伴伴,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