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之只顾着高兴,没能考虑细致,想着嫂嫂平日里看似柔弱,果然心里事事都是明白的。
既然说到这份上,她也开诚布公地问:“三哥哥如今认祖归宗是嫡子,将来家业必定也是他来继承,扶意虽比嫂嫂晚进门,但往后您这位长媳的地位远不如她,嫂嫂心里会难受吗?”
少夫人笑道:“我的好妹妹,你是觉着我哪里来的本事,去承担扶意要肩负的责任?我可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当家主母,至于你哥哥,他虽是长孙,可他从出生起就不是大房的孩子,他心里明白得很。”
姑嫂二人说着话,便有亲戚女眷来看望新娘,她们背过身嫌弃扶意出身低微,可当着面,满嘴恭维巴结,就怕不能讨新娘子喜欢。
祝家三百年家业,子子孙孙无数,姑嫂妯娌、伯母婶婶一波接一波,饶是扶意记性好,一时半刻也记不住那么多的人。
直到老太太发话,不叫女眷们再来清秋阁打扰新娘子,扶意才得了半刻清净,只有妹妹们轮流来陪她。
慧之陪在身边时,说起她在舅舅家被表兄调戏的事,叫扶意好生心疼,而今天金府也会来吃酒席,慧之说她担心哥哥要找金浩天算账。
果然没等三姑娘来换妹妹出去,西苑的下人先找来了,说是不见四公子,问姑娘见没见过。
慧之问她们:“我舅舅一家呢?”
下人应道:“好好在看戏呢,怎么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慧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嘱咐下人道:“见了我哥,立时来告诉我。”
但之后等来了映之,也说没见过四哥,慧之自己出来找,不论是祖母跟前,还是兄弟姐妹之间,都没见到祝平理的身影。
比起担心亲哥去找金家算账,慧之更担心哥哥的“失踪”,自从上回他不见了,自从她在哥哥袖口下看见黑衣裳后,哥哥就经常“失踪”,可爹娘竟然毫无察觉,只有慧之自己知道。
扶意看出慧之有心事,回京路上听祝镕提过,前几日在王府,韵之来探望她时,同样提到了祖母和三婶婶的担心。
但此刻,陪在扶意身边的,是三妹妹映之,她细心地命婢女将红枣糕切成小块,好让扶意一口一个,一面说宾客那里的事,提道:“方才我看见大嫂嫂带着一位娘子在回廊下,那位娘子哭得很伤心,后来奶娘告诉我,她就是嫂嫂娘家的堂妹,前日刚嫁去四哥舅舅家的那位。”
扶意问道:“宰相府与家里时常往来,他们家的姑娘,你没见过吗?”
映之说:“他们家女孩子,比我们家多多了,嫡出的庶出的,还有宗亲叔伯家的,就算打过照面也不记得了。”
扶意点头:“方才家里的姑嫂婶婶们来,我这会儿已经一个都不记得了。”
映之笑着说:“嫂嫂不用记着,平日里也不往来,清明祭祀时,有管事的张罗,您将来记得给银子就是了。”
扶意笑道:“那也不能都记不住,我慢慢记着。”
映之却又一叹,回到方才的话说:“那位嫂嫂好可怜,新婚才几天,怎么哭得那样伤心。”
想到金浩天新婚之日,还能对表妹猥琐调戏,不难想象新娘婚后的日子。
慧之提到,当时她去道别,但因新娘啼哭,竟然被金夫人冲进新房一顿训斥,哪家新娘子能在成亲那天受这样的委屈,实在可怜了大嫂嫂的堂妹。
映之叹息了几声后,想起了平珒,笑着说:“可惜他不能进新房,不然巴不得来叫嫂嫂看看,他现在字写得多好。嫂嫂离家后,家里虽然出了很多事,平珒一度消沉低落,但后来三哥哥带着他出门散心,他好了之后,就拼命念书写字,乖极了。”
扶意笑问:“你们几个呢,功课有没有落下?”
映之软绵绵地撒娇:“刚开始想嫂嫂,后来就觉得,每天不用背书写字轻松极了,怕嫂嫂回来又要做规矩。”
扶意嗔道:“可仔细了,过几天我就问你们的功课,不想挨手心板子,赶紧把书捡回来。”
见妹妹当真紧张起来,把扶意逗乐了,搂过妹妹笑道:“嫂嫂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你们,家里好些规矩我要学。”
映之再三犹豫后,还是说了:“母亲她一直很生气,她不喜欢您,也不看好这门婚事。嫂嫂别难过,我总觉得告诉你,你心里有个底,强过什么也不知道而被母亲刁难。”
扶意反过来安抚妹妹:“有你哥哥在呢,嫂嫂不怕。”
映之用力点头:“哥哥一定不会叫您受委屈。”
扶意担心祝镕被灌酒,怕他身体受不住,便对妹妹说:“一会儿你出去,告诉哥哥,叫他少喝酒。”
映之笑道:“嫂嫂放心,奶奶派人看着呢,怎么也不能耽误了今晚,春宵一刻值千金。”
扶意心想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可姑嫂俩目光交汇,看得出来映之就是懂的。
“小姑娘家家。”扶意轻轻揉了映之的脸颊,好生道,“答应嫂嫂,再不能对旁人说这样的话,会被人笑话,以为你轻浮。”
映之乖巧地答应,保证往后不再说出口,刚好慧之找回来,说还是不见她哥哥,映之便领着妹妹一起去找,后来直到晚宴开席,祝平理才出现在家里。
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暗,隐约从前厅传来丝竹管乐,下人来给新娘送点心,说喜宴已是酒过三巡,再过一会儿到了吉时,新郎就要回来了。
扶意在喜床上干坐了大半天,已是腰酸背痛,就盼着祝镕赶紧回来,饮过合卺酒,吃过子孙饺,好让她把凤冠卸下,舒展腿脚。
可就在吉时将至,众人拥簇着新郎归来时,宫里来人,竟是皇帝急召祝镕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