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是员猛将,作战勇敢,聪明睿智,又有一颗忠勇护主之心,可以算的上是十全十美的将领,完人中的典型,放在后世哪个单位,都绝对是评选六佳标兵的合适人选。
可是如此优秀的他,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致命缺点.....
就是脸皮太薄了,吃不开呀。
“缺粮?”
袁尚心里头泛着明白,脸皮上表露着糊涂,装傻道:“也不算太缺了,只是现在正逢着战乱,粮价极贵,更兼着去年的官渡之战,我军的粮草辎重被曹军损毁的太严重,有点青黄不接,所以这次征战,我父亲的意思,是需得在粮秣开支上需得节约着些.......多谢子龙哥哥的关怀,还特意过来问一趟,这份好意,老弟我心领了。”
“嗯.....我也不是关心你.....”
赵云显得有些局促,吱吱呜呜了许久,方才放胆说道:“我是说,我的手下这些天来,每日都是半饥半饱的,吃不好睡不着,一个个身思萎靡,这样下去,只怕早晚会有哗变之势……袁尚恍然的“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是这事.....子龙哥啊,这事你也确实怪不得我,原先在无极县的时候,我是县长,是一把手!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让大家吃饱就能让大家吃饱,领着大家随便扯犊子也没什么事,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不一样了,如今在平丘,我父帅麾下统领着雄兵三十余万,军需分配等一切琐事,皆有其做主,容不得我有半丝越权.....说句老实话,我其实也很想给白马义从的弟兄们加加餐,配配菜。开点小灶什么的,但我现在身份不行啊,跟三十万的袁家兄弟们一样,都只是父帅帐下供以驱策的一卒而已,如何能随意的蹿越?更何况我父的用兵之道,一向以赏罚公平,论功行赏为立身之本的,特别是这个敏感时期,曹操即将和我军正面交锋。若是我父亲对在军中白吃白喝,毫无建树的白马义从特别优待,试问又当如何能够安抚军心?如何让他们心服?来日到了战场之上,将士们又岂会用命杀敌?子龙哥哥也是俊才。这个中道理,想必不会不明白吧?”
袁尚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有凭有实,且话语诚恳,毫不做作。
赵云心中虽有不悦,怎奈事情确实如此,却也是无从辩驳。
英挺的面容忽红忽白,赵云沉寂了良久,终究又是再度打开了话匣子。道:“你的难处,我亦是知晓的,只是再这么下去,我怕麾下的弟兄别说挺到翌日为公孙大公子报仇,下个月初估计就全都得饿死了,没有了他们。我自己一人又该如何完成与你的约定和承诺?你们袁氏好歹也是河北之主,雄踞四州之地,这区区三百人的口粮,便也凑不得数么?”
“这样啊.....”袁尚摸着下巴,愁眉苦脸的思虑了一会。叹气道:“我这里真的是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能帮到你,不过倒是有一个不错方式,可以使白马义从暂时渡过这个食物危机。就怕子龙哥哥你自个不乐意……赵云此刻顾忌着手下人的衣食,哪有心情与袁尚斤斤计较,闻言赶忙问道:“乐不乐意你先说出来听听,却也比没有要强!”
袁尚叹气道:“白马义从与我军只是合作的关系,按道理来说,我父亲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白养你们这些吃汉.....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也不是不可以完全的通融....须知我父亲身为河北四州之主,平日里最信奉的就是六个大字!”
赵云英眉一挑,好奇道:“哪六个字?”
“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
赵云闻言有些发木:“这...这是六个字?”
“不是么?”
“算了.....你继续说。”
“既然是盟友,就没有白养活你们的权利,不过你们不妨自己争争气,拿你们手里的东西,到我父这里来买粮养活自己,不就得了?”
赵云面色不善,道:“自打易京被你军攻破之后,我等已是在河北游走了年余,又从不打略州县,手比你脸还干净,怎么买粮?”
袁尚闻言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谢谢夸奖,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白净……说正事!”
“哦,对......既然没有钱来买粮,那就只有靠劳动成果来换粮了,我这里有一份刚刚列出来的工作单子,你可以拿回去参考一下,择工而事,要是做得好了,我估计养活你那三百口子,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工作....单子?”赵云面露疑惑。
却见袁尚从桌案上拿起一份竹简,伸手递给了赵云。
赵云略带疑惑的从袁尚的手中接过,展开竹简瞧了瞧,白皙的面颊顿时被气黑了一圈。
“杀一小卒,米一升;杀一伍长,米半斗;杀一什长,米一斗;杀一百人将,米七斗;杀一校尉,米一石;杀一校尉以上将官,米三石;杀一名将,肥羊五头;生擒一名将,好马四匹;打跑一名将,马一匹,羊两头;打残一名将,粮五石,兵器甲胄两副;打死敌方主将,免一年食宿;打傻敌方主将,赠美女一人……赵云重重的将书简一合,怒视着袁尚说道:“你还是想让我帮你出战?”
“错了!不是帮我出战,是劳动,是你们自己养活自己的劳动!只有劳动才能奔小康,才能创造美好的物质财富!这话子龙哥哥你不懂?”袁尚一脸无辜,轻轻的将双手一摊,显得很委屈。
这也难怪,自己给了人家指明了生存道路,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怀疑自己的用心,袁尚觉得此时的赵云很没有良心,是个白眼狼。
“还记得咱们的约法三章么?”赵云咬着牙齿。怒视着袁尚。
若不是今后还需要他帮忙查找谋害公孙续的真凶,赵云现在真想一枪头就捅死他。
“当然记得!但那三约的前提是你不已帮我杀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是你们自己帮自己杀人,自己养活自己,没什么可丢人的......多好,劳动人民最光荣啊。”
赵云深深的吸了一气,道:“我要是不答应呢,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也没有。最多就是饿着,劳动嘛,你情我愿的,谁也不能逼谁。”
赵云顿时怒了:“混账!你小子简直就是无赖!”
袁尚有些不太高兴:“你这话说的。哦,我给工作让你们干,按工作业绩发工资是无赖?白养着你们我就高尚了?什么逻辑!我发现你们这些武夫也不讲个理了,头脑里还有没有点是非观念.....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的工作多难找?给你们活干你们还跟我讨价还价?惹急眼了招聘收回,让你们连这些都没的做!全饿死!”
“你……赵云伸手指着袁尚,想说些什么,偏偏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蹦出口。
袁尚长叹口气,摇头道:“子龙哥哥。其实你仔细想想,你这么做一点都不丢人,我军目前的敌人是谁?那可是曹操!曹操是什么人,脱光了是汉相,穿衣服是汉贼.....”
赵云闻言愣了一愣,想了半晌方才明白过味来。
无力的摇了摇头。道:“你想说的是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吧?.....可人家曹操现任不过司空而已,我大汉朝早已罢黜相制....”
袁尚不屑的一扭头:“都一样,他窃据丞相之位是早晚的事,我今日只是抓个提前量而已......但重点不是这个。如今的曹操囚困天子于许都,威逼汉帝,屠戮忠良。其不臣之心放眼天下,上到朝中股肱,下到五岁孩童,人尽皆知,你是心怀天下之士,难道却还不明白?何故为了一点点的尊严和傲气而弃天下大义而不顾?还有你的旧交刘备,为了迎奉天子出囚笼,挽汉室于险境,屡屡与曹操争锋,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这是一种多么不要脸....是多么宝贵的精神!你难道却不想学习么?”
赵云闻言,神色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晦暗。
袁尚乘热打铁,继续道:“如今你若是肯助我战曹操,一则并没有违背当初三章的约定,乃为信!二则可以匡扶天下,以正汉统,乃为忠!三则以战功换粮,可养活手下的三百猛士,乃为仁!四则对得起刘皇叔与你一场知交之情,乃为义!忠义仁信你样样占全!为什么不做?难道就是因为心中的哪一点执着闹别扭?孰轻孰重,你还分不出来吗?赵将军,你是干大事的人,何苦总是拘泥于一道,把自己往牛角尖上挤兑.....说真的,你不觉得你有病吗?”
赵云闻言浑身一颤,默默的矗立了许久,心中翻腾,思绪几经转变,终于是长长的出了口气,道:“让我考虑考虑。”
袁尚点了点头,道:“明日,我军与曹操已是定下了战约,你若想通了,记得早些来找我,我等你来。”
赵云点了点头,慢慢的转过身,想要离去。
“稍等,把这个拿着。”袁尚从后面叫住了赵云,随手将那卷记载着工作内容的竹简交付了给他。
“多谢.....”赵云说了一句,抬手接过那卷竹简,再一次的展开细细观看,目光深邃,心中似有所动。
不过看了一会之后,却见赵云的脸色再度变得阙黑,嘴角的肌肉又开始不停的抖动。
“无耻之徒!”许久之后,赵云恼羞成怒的对袁尚怒喝。
“又怎么了?”袁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的看着赵云。
但见赵云将竹简在他面前一展,指着上面的最后一行,怒道:“混蛋,这什么意思!”
袁尚的脸色顿时变的通红。
字数很短,写的也很小,但内容却很让人心寒。
“劳动期间,己方坏一盔甲,罚米一升;坏一札甲。罚米半斗;死一战马,罚米三解;另甲方可根据劳动实际情况,延期一年支付乙方粮秣物资,并保有最终解释权……建安六年四月初七,袁曹双方在仓亭间的平原上,壁垒分明,摆开了首战的阵势。
平原之上,北风呼啸,狂沙漫天。双方划界相隔有强弓一射的射程之外,遥遥相对,立意一决死战。
恍如黑云压城般的兵阵将平原遮盖的密不透风,从天而视。丝毫找不到缝隙之中的绿草之荫,其中战马嘶鸣,矛戈亮寒,战场中的空地散发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血腥之气,分外瘆人。
曹军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袁军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机动兵力在内。
行军布阵间。夹杂地是天崩地裂!
秣马厉兵中,席卷的是山河倒流!
金戈铁马,狼烟弥漫平丘!
奔腾浩荡的黄河之水映照的是恒古未变地惊涛骇浪!
数十万人布下阵势之后便矗于原地,静谧无声,但那股压抑在每个人胸中的战意却恍如要喷薄而出,挥洒在浩瀚的战场之上。使天地为之变色,令日月为之狂呼。
曹操身边拥簇着麾下一众猛将,冷然的观望着远处的袁军,一字一顿的道:“竖纛旗!”
而军阵的对面,袁绍仿佛是与曹操心有灵犀一般。冷然的吩咐手下道:“列我旗号!”
曹军与袁绍军中,两面炽烈的旗帜皆是缓缓的升上了丈高的晴空,旗上皆是龙飞凤舞的大字……汉司空。曹!”。
“汉太尉,袁!”
三军不语,劣马不鸣。
虽然双方只是能隐隐的看到对方战阵中的旗帜,但两面旗帜上的金绣大字映照在眼中,依旧是那么的耀眼、夺目、震慑人心。
“本初....”
“孟德!”
双方几乎是在同时的喃喃自语,眼光中神色复杂。
儿时挚友,少年兄弟,不知是在何时竟各走各路,不知是在哪年竟分道扬镳。
兄弟之情,从那时便再不能再有,时光亦是不能再转到从前的日月,一切的情谊都在伴随着历史的长河滚滚而逝,再不能陪伴在当事人的身心。
敢问苍穹高几许,定教日月竞峥嵘!
为了这个目地,天下双雄又究竟牺牲了多少?
什么是天意?
或许在二人的心中,此时此刻都已是说不清楚了。
袁军侧翼的一阵,袁尚矗立当中,左边是吕玲绮所率领的无极营阵,右面则是赵云所引领的白马义从。
民以食为天,为了手下人的生存,赵云终究还是来了。
很聪明的决定。
吕玲绮冷冷的看着对面那杆若隐若现,标志着“曹”字的纛旗,握着方天画戟的右手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微微的颤抖,慌乱中透着一份紧张,更有着一份浓烈的期盼。
袁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