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七月二十五日,远东,伏名克行省,瓦伦要塞
巍峨的群山峻峰,一望不见尽头的苍翠,从平原上望去,座落于半山之上的瓦伦要塞宛如浮在云端里一般。在古奇山脚下的苍翠平原上,大片大片的树林点缀在茫茫的草原上,天高海阔,气象广阔。
这天,紫川秀又和紫川宁出来郊游了。跟着一同出来旅游的人除了紫川秀、紫川宁、李清外,还有远东军的林冰、白川、明羽等重要将领,紫川秀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路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殿下,这里就是著名的西南大营了!当年,魔族名将凌步虚曾驻兵于此,以一军之力挡我举国之兵。虽然凌步虚于后来的巴丹会战中被我家族军队擒杀,但不能不承认,此人确实堪称时之名将!”
用马鞭指点着地平线上的那片残留的营地,紫川秀回头笑着说:“瓦伦城周边自古就是战场。就在山那边的原野上,斯特林曾以五万铁骑大破号称百万之师的远东联军。这一仗打得当真是淋漓尽致,战场从瓦伦开始,延绵七省,联军数次企图反扑,都被劣势兵力的斯特林打败,直到逃入云省才得幸存。这一仗,远东人至今仍旧心有余悸,对斯特林敬若鬼神。”
虽然心事重重,但看到如此辽阔的远东景象,紫川宁和李清的心胸都是陡然开阔,精神为之一振。此刻,听到紫川秀提起斯特林,大伙都是心中一震。
林冰反应来得最快,立即接口说:“大将军英姿勃发,确是当世无敌将才。只可惜。英才被奸邪所害,不幸英年早逝。如今江山已覆,群魔乱舞,帝林、哥普拉、今西等军阀把持家族政权,倒行逆施。家族还得依仗大人您拨乱反正。”
“林大人言之有理,”李清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跟着说:“先夫一生忠于家族,忠于紫川氏。家族若不能光复,想来他在九泉之下也会非常痛心的。这个心愿,现在唯有大人您来帮他完成了!”
紫川秀望着两位女士,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斯特林若在世。看着我与帝林互相攻击,那他才真的痛心。”
李清正色道:“统领大人,兄弟之情不过是个人私情,但国仇却是公义。先夫嫉恶如仇,他若肯与帝林同流合污的话,也不会在望都岭丧身了。失礼了。但事关先夫遗志,大人您千万不要误会。”
紫川秀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这世上除了卡丹以外,自己是最了解斯特林的人了。甚至超过他的妻子。斯特林那如流星般消逝地短暂一生太过辉煌,他给世人留下了了完美无缺得近乎刻板的印象,正直、勇敢、诚实、坚强、忠义、才华出众、大公无私、甘于奉献、自我牺牲精神——他几乎具备了人类的一切美德,是个完美的楷模。
但只有自己和帝林才知道,真正的斯特林是个什么样地人。他并没有那么勇敢。但他好面子爱装英雄,小时候与流氓打架时,他常常害怕得浑身颤抖。却依然冲在最前面;他也会耍点小聪明偷懒占便宜,吃饭付钱时常常藉口说钱包掉了;他道貌岸然,对着卡丹这样的美女,却也会动心,痴迷于儿女私情,打算放弃军职与她一同生活;他也曾软弱退缩过,在魔族王国时候,他跟自己说厌倦了这种生活,打算辞职不干了。若是总长不批准,他就准备当逃兵偷偷开溜算了……
真正的斯特林,远比人们看到的那个光彩照人的楷模要复杂得多,也鲜活得多。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和对感情懦弱的情人,一个厌倦了自己工作地将军。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望都岭的那一刻,他做出了选择。然后,他成为了不朽的神,成为了忠义和英烈的化身,受到千万人的膜拜。
“斯特林是英雄,但不是圣人。”
默默回想着斯特林地音容笑貌,紫川秀心潮澎湃。他坚信,如果斯特林还活着,那他想看到的绝不是自己为他复仇而大兴刀兵与帝林死战,而是希望看到自己的两位兄弟都好好的活着,幸福地活着。或者,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卡丹的俏脸。
接下来,大队人马一路游山玩水,傍晚时寻到了古奇山脚下的一处小溪。就在溪边,大伙扎营住宿,点起篝火。卫队士兵捕来了新鲜的野物野鸡和野兔,大伙儿兴致勃勃地在溪边将野鸡剥皮烧烤,紫川秀还亲自动手,表现了一手出色的烧烤技艺。几位漂亮的女士捧着流油地烧鸡腿吃得津津有味,大加赞赏。
晚上,大家分住进了帐篷里,伴随着松涛风声,夜鸟鸣瞅,山风清爽。在这样清新的环境中入睡,紫川秀只觉心神安宁,感觉说不出的熟悉。野外露营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戎马生涯,尤其是领导远东大起义时转战各省的艰苦日子,那时常常要铺着行军毛毯睡在荒山野岭。奇怪的是,那时却从来没有失眠、胃口不好等说法,饥饿粼粼的肚子能把再粗糙的野外军粮都消化掉,再简陋的行军毯都能酣然入睡到天亮。反倒现在成了起居八座的镇蕃诸侯,睡的是真丝床垫,吃的是精致伙食,反倒常常睡不着觉了。
“人真是富贵不得啊!”
躺在行军毯上,紫川秀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半夜时分,紫川秀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了急速接近的马蹄声,他马上翻身坐起。
帐篷外面传来了值勤警卫的叫声:“谁?报上口令!”
“明斯克!我们是瓦伦的信使,远东情报局有紧急消息!”
“站在那!等我们去禀报大人!”
没等警卫过来,紫川秀已从毛毯里跃起,掀起帐篷走了出去。夜色中,几名骑兵被警卫们挡在营地的外围,见紫川秀行近来。骑兵和警卫们一起对紫川秀行礼鞠躬:“大人!”
紫川秀点头回礼:“有紧急情报?”
领头的一名骑兵鞠躬答话:“是的,大人。今天下午才收到的消息,据说很重要。杜副局长命令,我们奉命出来寻找大人。因为不知道大人去向,我们派出了七路人马进山寻找。好在我们这队终于碰到大人了。总算没耽误事。”骑兵说话时喘息十分急速,身上散发着浓烈而刺鼻地汗酸味,神色疲倦,显然是一路赶路不曾休息。
紫川秀微微内疚。自己突发奇想要
玩,一众部下为自己捧趣都说要跟来,紫川秀也不好结果就是瓦伦城中地高级将领集体失踪,城中无人主持大局。
“辛苦你们了。把信拿来吧。”
交信之后,警卫们安排信使去休息了。就着燃烧的火堆。紫川秀打开了信笺。这是远东情报局在西南的情报员发来的急报,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所报地内容却是十分重要。西南战争已经结束。帝林与林氏家族之间已经签订了和平协议,帝林的各路兵马正陆陆续续从林家境内返回。
“照目前看来,两国战事再起地可能并不大。似有可能维持一段时间和平。”
读到这里,紫川秀笑笑。他的视野可比那位情报员高明多了,打了近半年仗,经历了数场大败。林家的战争欲望都被消耗光了。依照林家那种乌龟性格,受了这么大的挫折,起码要关起门来休养个三五十年才敢重出江湖了。
林家受此大败,不知他们的家长林睿是否要承担责任辞职隐退呢?
紫川秀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摇摇头。他与林睿打交道也不少了。大家也算是有交情的熟人,但他始终感觉看不透这人。无论什么时候。林睿总是游刃有余,永远藏着一副底牌没翻出来。这种人,可能被挫败,但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西南战争。已经结束了啊!想到这个事实,紫川秀心里就一阵阵地揪紧。其实,如果西南战争是帝林军失败的话。他会更高兴。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挥师直进,直捣西南为帝林复仇。
无论如何,拖了半年,是该做个了断了!
第二天一早,出游地队伍匆匆结束了行程,从道上返回瓦伦要塞。本来计划是出游三天的,不料第二天就仓促返程,紫川宁和李清都觉得奇怪。同行的将领们都得了紫川秀地通报,大伙都是心事沉沉,神色凝重,气氛与出来时的轻松迥然不同。
李清私下向林冰打听,李清简单的告诉她:“帝林与林家签署停战协议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李清话没说完,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西南战争结束,趁着帝林军团久战疲惫,这是最合适的开战时机了。
李清眼睛发亮,急速地呼吸道:“这是关键时候,林大人,拜托了!”
林冰肃容道:“清阁下,我会全力以赴!”
回到瓦伦要塞地当天,紫川秀就通知远东统帅部的成员做好准备,晚上召开例会,议题是研究最近的西南战事——西南战争已经结束,也没什么好研究的。将领们都知道,真正地议题是如何应对帝林地监察厅。
身为属下,揣摩上意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时刻与上级保持一致那更是重中之重。万一大人已决心讨伐帝林,自己却振振有词地强调以和为贵——那就完蛋了。虽然会议晚上才开始,但有资格与会的高层们都在上蹦下跳,串门互相打探消息:“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将军们都变成了心理专家,大家回想紫川秀的言行举动,绞尽脑汁的分析他地心态,互相交流心得。如,明羽红衣旗本就很有把握的断言:“今天秀川大人中午吃饭时比往常多吃了一碗,这证明了,大人是不打算出兵的!”
“何以见得?”
“唉,这个你都想不到吗?大人跟帝林是过命地交情,大人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当初听到斯特林的死讯时大人难过得头发都白了,现在如果要跟帝林开战——他怎么可能那么好胃口?”
因为白川最得紫川秀信宠,所以来她这儿打探消息的人也最多。大家都央求她:“看在多年地战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点消息啦!”
白川回应地,只有苦笑:“看在多年的战友交情份上,好歹透露点消息啦!”——这几个月来,紫川秀只是关注远东的建设和魔族王国的事务。只字不提内地事务,连白川也无法窥知他地心思。
统帅部的成员里。林冰是唯一没有打探消息地人。林冰是坚定的紫川皇权派,她本人也从不隐瞒这个。她也到处串门,不过她是为了得到将领们的支持,游说大家支持出兵。
例会在晚上八点开始。吃过晚饭,大家早早的来到会议室等候。因为事关重大,大家都没心思闲聊。只是彼此交换个眼神就算打招呼了。半兽人将军布兰呼哧呼哧的抽着旱烟筒,微小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八点正,紫川秀准时出现。坐到会议桌地首席。
“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今天让大家来,是为了通报一个消息。杜副局长。你来说吧。”
杜亚风还是第一次参加统帅部会议——其实以他的身份,即使现在也不够资格入席的。不过紫川秀懒得把情况再介绍一遍,干脆就把他叫来了。
他在会议桌地末席起身,恭敬的朝在座的大头们行礼:“奉秀川统领大人命令。下官很荣幸地向诸位大人禀报西南军情。”
将军们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没有人微笑,即使是平时跟他关系很好的白川和明羽。
杜亚风吞了口口水,双手捏着被汗水浸透了的情报讲稿:“诸位大人,我们在昨天得到消息。林家和总监察长大人签订了停战协议。西南战争已经结束了。西南战争历时半年,战火遍布我国西南十三行省和林氏家族包括河丘在内地三省。这些地区是大陆闻名地富饶地区,可以说,谁控制了西南,谁就控制了大陆的钱袋。这场发生西南地区的战争意义重大……”
没有人说话,但将军们很明显的不耐烦了,用眼神催促:“快说重点!”
“情报局对西南战事做了一个统计。下官简要向大家介绍下:在这场战争中,林氏家族动用军队四十一万,其中三十四万是野战部队,地方守备部队七万。战争中,林氏家族损失兵力估计在十三万左右——包括阵亡和受到难以恢复伤势地兵员。被毁中型城市三座,小型城市四座,被毁乡镇三十五个。民间伤亡现在还无法统计,有人估计应该不下六十万。财产损失超过三千亿。战争地另一方是我国的监察厅军团。此次战争,监察厅出兵二十四万,其中四万是宪兵部队,十四万是原来远征军地野战部队,三万五千名抽调各省的守备队,另外还有一万五
西南贵族地私兵部队。林氏家族宣称他们起码消灭了官兵——那是不可能。若真能达到这样地战果,林家早直入帝都了。在这场战事中,帝林军队地伤亡该在四万到六万之间,其中宪兵部队跟随总监察长深入林家腹地,经历了数场大战,伤亡接近一万。民间的损失也很大,瓦林首府及周边六个城镇遭到了林氏家族毁灭性报复,近十万军民遇害,民间损失该在三百亿以上。由于双方的损失都很大,在本月地七月二日,监察长大人已与林家签订了停战协议。”
杜亚风的报告就此告一段落,他没加什么评论。在座的人都是老行伍,从上面的数字,他们能自己得出结论:“帝林赢了。”
“辛苦你了,杜副局长。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情报局的副长官被打发出去了,紫川秀面向白川:“白川,是亲自到过河丘的人。觉得林家军队的战力如何呢?”
“很抱歉大人,这次我去是与林家讨论商贸问题,对林家的军力,我事先并没有准备,也没有机会参观林家的军事基地。”
“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我觉得,林家的边防警察。”白川慢慢说:“制服很漂亮,也很有礼貌。”
众人:“……”
“我倒是见过河丘军打仗,在剿灭马氏家族的战斗中。我曾与林家军队并肩作战。就我的感觉,林家装备和训练都很好,纪律也不错——但就是少了一种东西。他们还算不上一流地精锐军队。”
“少了一种东西?大人,您指的是?”
“血性和血腥。打仗是要死人的,打仗是要血肉横飞地!而林家军队习惯远远的放箭,他们的战斗手册上明确写着,林家军队尽量回避近身战斗——这象戴着白手套跳交谊舞。他们缺乏应对残酷战争地经验。”
“那。监察厅的部队呢?他们算不算一流的军队?”
回答是无疑问的。无论从战绩还是实力上看。监察厅麾下的铁血宪兵团和远征军两大军团都是紫川家地主力军,他们经历地战争多得都数不过来,士卒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善战之兵多达二十万,而且他们还拥有一零一师这样的特种部队,拥有中央政权的大义名份——听紫川秀掰着手指数来,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叛军实力强悍得令人发指。
“不宜与监察厅为敌。”明羽第一个亮明了观点:“大人。蒙您信任,让我负责后勤和财政事务。我要说的是,如果要与监察厅开战。全面大战一旦开打,要动员地军队肯定超过二十万,战事起码要持续半年。那消耗的钱财那将是天量的。监察长帝林,是当代名将,监察厅麾下也有强悍的兵马。他们并没有对我们表露出敌意,帝林跟秀川大人甚至有极好的交情。虽然我们并不畏惧,但无故发动大战让宝贵地战士丧命。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以下官浅薄地智慧。实在看不出我们出兵平叛的理由。”
“明羽!”林冰面若寒霜:“能否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无故发动大战?帝林弑君杀兄,做出这种天人共愤地事来,天下皆怒!既然我们有能力。为什么不惩罚他?”
明羽摊开手,表示不想争辩:“林长官,我负责的是后勤和财政这块,我只是就职责范围发表看法。如何决断,那是大人的事。”
紫川秀望向卡丹,魔族王国地内政部长礼貌的点头:“陛下,从利益考虑的角度来说,我们确实没有和帝林开战的必要。远东和神族合并,就扩张力和控制力来说,目前国家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限,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内政建设,整合内部资源,建立统治新秩序。但是……”
卡丹地声音慢慢低落下来:“这世上,并非所有地事都是看利益地,还有爱与仇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