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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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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燕绥对那鼓鼓的粉红的腮帮子多看了一会儿,飞灰便又成了一朵娇骨朵儿。

他盯着随便儿头顶一个发旋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一勾。

随便儿再抬起头来时,燕绥已经又闭上了眼睛,随便儿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眼。高高兴兴端着托盘出去了。

之后中文被扣了钱,因为主子说他消极怠工,敷衍塞责。

中文委屈地表示马上就都自己来,但是主子又表示既然你都消极怠工了,可见心不诚,反正随便儿白吃白喝也该以工代干,以后就他好了。

四大护卫再次对随便儿抱以虚伪的同情的目光,爸爸们剔牙喝酒一起忧愁地说好闲好闲。

又一起忧愁地说也不知道随便儿受不受得了殿下的折腾。

但也不知怎的,殿下由随便儿伺候的时候,并不十分折腾,给吃啥就吃啥,有次随便儿拿错了饭,拿了燕绥并不爱吃的内脏,燕绥也没说什么,也就是忽然良心发现,亲手塞,哦不是,喂了同样不喜欢吃内脏的随便儿分了半碗。有时候茶水免不了泼了洒了,反正不管怎样泼了洒了,他也没烫着,随便儿也没烫着。有时候他看书,随便儿在一边写大字,字自然丑如龟爬,燕绥抽过来看了也不说,还多看了几眼,随便儿看他看得认真,便贱性发作,笑嘻嘻问写得如何?如有好的还请圈出来夸赞小子。燕绥也便真圈出来了——除了一个“一”字,其余全部圈了出来。

随便儿正在心中暗笑,这人长了一张好脸,品鉴能力实在不咋,老大那种狗爬一样的字,也能选出这许多入眼的字来?随即便听燕绥道:“除了这个一字还算能看外,其余的都不能算字。我都给你圈出来了。太多,圈得甚累,因此要予你惩罚,把这些不能算字的字各自练习一千遍,直到像个字为止。”

随便儿:“……摔。”

他扁着嘴去练字了,其实不用练,只需要拿出真本领就行,便自己磨了墨在写,果然字长进飞速,燕绥看他一眼,嘴角一撇,心想就说怎么可能字那么丑?

却见随便儿写了几个字,眼里忽然就含了一泡泪,燕绥眉头一皱,心想这孩子平日里并不娇气,怎么忽然这么矫情了?本想不问,想想还是道:“怎么,几个字把手写断了?”

随便儿也不和他斗嘴,垂泪道:“我想娘了。”

这话一出,燕绥便默了。半晌,有点气虚地道:“好端端地,怎么会想你娘?”

随便儿扁着嘴,“我在家一直是写这样的字,娘从来就没说过!”

他终究是年纪小,便是天生善于隐匿情绪,毕竟也是第一次离开家,被羁縻于陌生人身侧,难免有几分惶恐,此刻便借着发泄出来。

燕绥脱口而出,“你娘那是惯着你……”说到一半,心知不是,他自觉负文臻良多,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吐槽她,最终道,“她并非不明白你的小狡猾,只是因为世事多艰,也就望你狡猾一些,灵活一些,如此也可以活得长些……”

随便儿立即接口:“比如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委屈求全,舍身饲虎!”

燕绥:……什么玩意!

随便儿却又立即不哭了,眼珠子转了转,兴致勃勃问他:“漂亮叔叔,你那语气,好像很熟悉我娘哎,你认识我娘吗?”

燕绥斜眼看他一眼:“你觉得呢?你觉得你娘和我该是什么关系?”

随便儿心大的挥手:“能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娘的仰慕者呗!听着我娘的传奇长大,爱上了不可得的她。这种人多了是,我们一个府内,有半府都是这种!”

燕绥:……什么跟什么!

他端起茶,觉得有点心梗,喝不下去,又放下,想了一阵,忍不住问:“你娘的仰慕者很多?都是谁?”

随便儿便掰指头,“干爹啦。当初为了救我和娘死掉的王叔叔啦,潘航叔叔啦,毛之仪叔叔啦,毛万仞叔叔啦,白林叔叔啦,纪典叔叔啦……”

他也搞不大明白仰慕和崇敬的区别,只将所有经常出入刺史府的男性都算上,如此一来真是车载斗量,十根肥手指不够,又脱下鞋去掰脚指头数,燕绥的脸越听越黑,喝道:“不许脱!脚臭!”

随便儿“哦”一声,也就不脱了,皱皱鼻子,心想僵尸真小气,之前骂过他一句,到现在都记得还。

燕绥端起已经冷掉的茶要喝,随便儿斜睨着他,他知道这位僵尸叔叔讲究得要命也敏锐得要命,这茶只要有一点温度不对都不会进口,因此也不打算提醒他,谁知他很快就目瞪口呆——因为燕绥真的毫无反应地就灌了一口。

随便儿立时想起这位现在的身体,可不能喝冷茶,跳下床,抢过杯子,道:“茶冷了哟,我去换我去换。”

也不知怎的,漂亮叔叔心绪好像忽然便又好了一点,摆摆手放下了茶杯。

随便儿也不敢撩拨他了,总觉得今天这人奇奇怪怪的。

燕绥盯着他看似憨嫩的表情看了一阵,终于还是没忍住,自虐般地问:“那你自己,最喜欢哪位你娘的仰慕者?”

随便儿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干爹啦!”

燕绥一听到“干爹”两字,就又想喝冷茶了。

这里头,每一个字都碍眼!

“你娘呢……最……喜欢哪位?”

“我娘要我尊敬干爹,敬重每位叔叔,每年记得给王叔叔烧纸。干爹对我说的话也差不多啦,他总说娘是亲娘,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说娘生我时很难很难……王叔叔便是那时候为了救我和我娘死的……”

燕绥忽然便转过了头。

……

文臻挟持着闻近纯走出香宫的时候,迎面便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无数护卫流水般向这个方向汇聚。

这阵势,用来对付大军都够了。

她跨出门槛之前,回头对德妃看了一眼,德妃坐在椅子上,口唇蠕动,嘴型似乎在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文臻并没时间多想。

她也不理会那些汇聚的人群,匆匆赶来的永王,司空郡王,以及他们的手下。新君也来了,在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下,远远站着,看着面目模糊。

文臻心中哂笑,果然还和以前一个德行。

对面在喊话,在劝降,在怒责,在不解。永王惊诧她何时回京,为何不入宫正式觐见,司空群大骂她不臣之心,竟敢挟持皇妃,新君远远地让她顾念姐妹之情,放开纯妃,有何陈情,尽管说了便是。何必如此决绝,要知道挟持皇族是大逆之罪,是要进天牢的。

文臻便笑,也不理会,拖着闻近纯一路疾走,向皇宫西侧而去,鲜血逶迤一路。

众人只得跟着,直到看见铁狱铁黑色的檐角,永王目光一闪,忽然道:“文大人,你可是想用纯妃的性命,换燕绥的性命?”

文臻笑道:“还是殿下聪慧。如何?”

永王低声一笑,摇了摇头,司空群已经暴戾地道:“做梦呢你!一个女人,凭什么来换弑君大逆罪人!”

闻近纯脸色惨然。

文臻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每次小纯子遭遇这样的打击,她都很喜欢看见呢。

闻近纯又抽抽噎噎看向皇帝,眼波哀绝,侧转脸的角度也很绝,连文臻都想到了“宛转蛾眉马前死”这样属于美人末路的凄凉红颜诔。

奈何皇帝好像想不到,依旧远远地站着,远远地喊着话,“纯妃你放心”,也不知道是要她放心会去救她,还是要她放心去死。

倒是永王,还有几分怜香惜玉地,多看了她几眼,和文臻道:“文刺史,何苦激烈如此?你向来行事圆熟豁达,此番作为,却令本王很是诧异。”

文臻失望地道:“不肯换么?”

这下连永王都惊讶了,上下看了她半天,忽然开始怀疑这些年这位女刺史的偌大名声,是不是有人代笔?

蹬蹬蹬脚步急响,连带弓弩之声轧轧不绝,无数宫中护卫弯弓架箭,如黑潮一般将两人团团包围。

永王在人群之外,叹息一声,道:“文刺史,莫要再负隅顽抗。换人是不可能的,本王数十声,十声之后,你再不放纯妃娘娘,也不过此地多一具美人尸罢了……你且三思。”

弓弦已满,冷光闪耀,密密麻麻,向着文臻。

执弓之人手臂如铁,一动不动,无一丝放松可能。

永王等人都已经再次退后,以示绝不妥协的决心。

满宫侍卫抿紧唇,心间既紧张又有些恍惚,最近宫中大事频频,人人不能安枕。没想到继宜王殿下弑君之后,这位传说中宜王殿下的红颜知己,竟然也闯宫挟持宠妃要救人,这是孤注一掷了吗!

万众无声。

气氛紧绷得似乎谁弹一下手指,便要断了。

永王缓缓抬起手。

文臻忽然道:“行,我放人。”

永王目光一闪,立即和煦地道:“文大人聪慧。”

文臻撇撇嘴,道:“也没指望能换到人。毕竟闻近纯算个什么东西?其实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便不能见,近一些,也算同甘共苦。如此,把我和他关在一起也便罢了。”

永王更加感佩地道:“文大人对宜王殿下之情义,令某动容。你既然抛却一切,行此下策,只求相见,某岂有不成全之理!”

司空群正要说什么,永王已经道:“那便请文大人暂且天牢委屈几日,待有司审议后再决。”

司空群不说话了。

永王打量着文臻的神色。

文臻从德妃那里出来,德妃出手放走了燕绥,他为此很是恼怒,特地去寻太后说话,太后却道这宫中鬼魅甚多,燕绥这种人,暂且留着性命,一来钳制德妃,二来说不定鬼来了还可以挡上一挡。毕竟无论什么鬼,最先要解决的,都是燕绥。

永王心存疑虑,但是对太后也颇无可奈何,只得暗中下令追捕燕绥。

可是为什么文臻好像竟然不知道燕绥已经被救走?

德妃没有告诉她?

德妃为什么不告诉她?

永王看一眼铁狱的方向,便明白了。

德妃这是心有不甘,还想文臻想法子救林擎呢!所以不告诉文臻燕绥已经得救,想把文臻哄到天牢去救林擎。她一定和文臻说燕绥在天牢。

那么文臻的目标就应该是去天牢,但她心机深沉,故意往铁狱走,是算准自己等人看见她想靠近铁狱,就一定不会成全她。

永王还真不敢成全文臻去铁狱。

天知道那个能吃铁的虫子文臻有没有?德妃能有文臻为什么不能有?她本就善毒,稀奇的手段极多。

一旦有了食铁虫,铁狱在文臻那里就像自家的后院,如何能关住她?

倒是灌了米浆的厚实土墙,和机关密布,高墙深院的天牢,位于皇城南侧,旁边就是皇城旗手卫的大营,数千旗手卫拱卫,便是闯出天牢都插翅难飞。

他对着御林卫的头领点点头。

文臻冷笑一声,当啷一声扔下匕首,伸手在闻近纯后颈摸了一把,再将闻近纯狠狠一推。

闻近纯惨呼一声,跌出老远,被皇帝抢上扶住。

那边哗啦一声,一条铁网已经罩住了文臻,将她困得,动弹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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